一块西瓜下肚,我深刻感慨小孩的食量实在太小,虽然很想再吃,但胃里已经发胀了。唉,眼馋肚里饱这种感觉,委实令人不爽。
“莫莫还要不要?”木麟抬起袖子给我擦着嘴角,乐呵呵地询问。
我摇摇头:“饱了。”
“呵呵,莫莫啊,在吃西瓜?”
我抬起头,干爹扛着一袋米走进院门,对我眉开眼笑。我知道,他晌午时候去帮人家搬东西了,那米大概又是报酬。
“干爹吃西瓜。”我站起身,举起一块西瓜朝他走过去。
“莫莫真乖。”干爹咧着大嘴叉子,将米往地上一扔,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然后蹲□轻轻摸摸我的头,“干爹不吃,莫莫吃就好。”
唉,我就猜到他会这样说。干爹疼我简直胜过疼他两个儿子,只要是我喜欢吃的,他从来不碰,甚至还禁止两个儿子去碰。有时候我觉得,干爹这个人可真奇怪,放着两个粉妆玉琢的亲儿子不疼,却十分呵护我这个半路认下的干女儿。或许,他算是这个时代里,非典型性重女轻男的特例了。
“那我拿给娘吃。”我冲他笑笑,捧着西瓜往后院走。
木麒木麟拿起剩下的几块,跟在我的后头。
后院的小菜园子旁边,娘亲正细细清理着刚摘的菜,阳光洒在她身上,镀起一层金色的光边儿。
“娘……”我笑眯眯地跑过去,举起双手,“娘,吃西瓜。”
“云婶婶。”木麒木麟也围过来,把西瓜举在娘的面前。
“乖孩子,娘不吃,你们吃吧。”娘温柔地笑了笑,弯下腰轻抚我的脸颊,然后拍了拍那俩小子的脑袋,“木麒木麟,晚饭后不要去七婶家玩闹,知道吗?”
“为什么?”木麟挠挠头,一脸奇怪。
说实话,我也奇怪。木麒木麟并不贪玩,他们平时总在我的身边跟前跟后,从不像村里其他男孩子那样野,就算偶去串门玩耍,也就是隔壁的七婶家了。今晚连七婶家也不能去了,却是为毛啊?
“因为今晚特殊。”娘直起身,看着他们笑道,“今晚是兰夜,村里许多女孩相约去七婶家中,和她女儿小敏一起拜织女,女孩儿家一起祈愿玩耍,你们这两个小子去了岂不煞风景?”
兰夜啊……我摸摸下巴,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七月初七了,七夕又叫兰夜,是女孩乞巧的日子。
“哦。”木麟点点头,忽然又问一句,“云婶婶,莫莫也会去吗?”
“笨!莫莫是男孩儿打扮,旁人都当她是男孩儿,如何去得?”没等娘亲说话,木麒已经接下了这个脱线问题,并给了自己弟弟一记爆栗子。
“也对,我忘记了。”木麟揉揉额头,瞧着我讪笑。
“嘿嘿……”我朝他扮个鬼脸,挨在娘身边蹭蹭。其实,乞巧什么的,我完全没有兴趣。
晚饭后,我被木麟拉着,来到后院的葡萄架下。此时月华初上,淡淡的银色光芒轻柔铺洒在小院里。
“你在干吗?”我和他并肩站在葡萄架下,瞧他不停抬眼四顾,忍不住戳戳他的胳膊发问。
“我在找牵牛星和织女星,莫莫,我偷偷去问过小敏姐姐,女孩要怎么拜织女祈愿。她说,只要站在瓜果架下,安安静静地听,就可以偷听到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然后在心里祈愿就好了。你是男孩装扮,不能去和她们一起拜织女,就在家里自己拜拜也是要的。”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好像乞巧这习俗是什么人生大事一般。
我心里好笑,于是,也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严肃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
他一呆,随即哈哈大笑,拍拍我的总角儿好奇道:“莫莫,你就没有什么愿望要许吗?”
“愿望么……”我揪了揪垂下来的葡萄藤,点点头,“有!我想去看萤火虫。”
村头的小溪蜿蜒流淌过草地,月色溶入水中,溪水仿佛一片跳动闪烁的碎银。潺潺的流水声在静夜里听来,似乎也带了几分温柔的感觉。
我坐在溪边的大树下,一边吃着木麒木麟拿来的葡萄,一边东张西望。
“来了,来了。”木麟忽然轻声开口,伸手遥遥一指。
几点微弱的光华明灭不定地从小溪对面过来,飘飘摇摇地在夜风中上下浮动,就像月华凝成结晶,点点细碎坠在暗沉的夜幕上。
我停下手里动作,出神地望着那星星点点在面前飘来散去。不知为什么,我对萤火虫这小东西情有独钟,觉得就这样看着它们在夜色中闪烁飘忽,心底很有种悠闲的惬意感。
身边的两只小手在我脸颊旁边挥了挥,赶走树下的蚊虫。我转头看看他们,那两张小脸笼在月色下,朦朦胧胧的就像两个玉娃娃。溪水反射着月光映在他们眼底,星星点点的犹如萤火虫的光芒。
我笑了笑,向后一倚,背靠在大树上,安静地望着面前月夜流萤的恬淡景色,心里却不禁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会这样一直安闲懒散地住在这里,直到老死吗?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会这样一直漫不经心地夜观萤飞,直到尽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