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很大的,也很堂皇尊贵,飞檐斗拱,华宇雕栋,站在最高楼朝远处眺望,可俯瞰大半个京畿,豪情万丈,气象万千。
汴州赵刺史的爱女赵皎,被宫人引着出宫,从高楼一侧路过,俯瞰深墙,不由深深感叹:“唉。”
庭院深深深几许。
可怜燕姐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她本就是仰慕陛下文采,方情愿摒了山长父亲的异议,几度进宫向着太后曲意逢迎。但经过陈家女封妃一遭,燕姐姐才发觉陛下竟然也是那般贪慕表色之人。
赵皎的贴身侍女,本亦步亦行跟在她侧后方,悄悄扯了下她胳膊,提醒自家小姐要在宫人面前注意言行。
赵皎便忍了。
直到出了宫,她才气咻咻地说:“这下好了,如今搁太后面前,就剩那个芈盼春得势了。”
亏当初她还和燕姐姐一道怜悯过芈盼春初来乍到,又是失母长女,处境艰难,所以芈盼春一来就迫不及待挤在太后跟前,私底下又巴着些背靠国公府的杨清涵,以致于态度上被人误以为捧高踩低,也算情有可原。
若不是、若不是后来给赵皎亲眼瞧见芈盼春背后说人的样子,她还真就以为人家是个小可怜呢。
侍女青莲同她一起长大,早习惯了自家小姐这副心急口快的性子,但幸好赵皎本质善良大度,直来直去,有错就改,大是大非上绝不出毛病,就算有些事得了下人当面指出,她一般也不记仇。
青莲劝道:“正好,左右小姐你对进宫可有可无。而且这样的话,您可以主动去找燕琳小姐啊。”
这句话可点燃了火药桶,赵皎眉毛倒竖:“哼,燕姐姐身边可刚有了个新人,一个不知哪儿学来半桶水的小丫头,招摇着恨不能把她肚子里那点学问通通卖弄出来。当谁看不出呢?”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青莲心里暗暗叹气:这就是吃醋了。
她好言相劝:“那您正应该到燕小姐身边去啊。您想,燕琳小姐一心扑在诗书上,她那么清高一个人,肯定是斗不过那些小人伎俩的。”
赵皎:“哼,说得也对。不过本小姐到底人好,去了可不是让那姑娘家没脸的,只是少不了要提醒她注意些做人的本分。”
青莲顺毛哄道:“是是是。”
赵皎主动递出了台阶,称自己将欣然参加皇商苏夫人月中的寿宴。
这里的苏家,可不是苏苑慧父亲苏道宽在的那个苏家——苏道宽最大的孩子都及冠了,但究其出身到底是个被分家出去的庶子,严格来说,就是自父亲去世后便需要仰兄长鼻息的庶子——而是其嫡兄苏道助当家的那个苏家。
苏道助的夫人文氏,今年四十七了,办的寿宴都不是整寿,但说起来,这本就是用来展现手腕、联络交情、炫耀风光的场合,文氏本人长袖善舞,一手调教出的儿媳也都将场合处理得极是漂亮。
“苏家不愧是皇商。”直等坐到了人家席上,赵皎还吊着眼睛挑剔道,“瞧这亭台楼阁,装得不知多精致,还有这冰盆,摆得满院子都是,要搁外头卖得得多贵,就连树上系着的那一条条,也可都是锦缎,就为讨个口彩——真是富可敌国啊。”
赵小姐家族数代经营都在老家,她去年被天使暗示挑中,前来京中参加选妃,而京都建邺的冬天要比她汴州老家冷,夏天却更热,为此家里特地跟人借了人情,才在郊外买下个庄子,去年现挖下的冰窖,转过今夏,存冰还真没多少。
从没经历京都炎热、觉得自己冰盆都不够使的赵皎看着眼馋——她都有些仇富了。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常宁和赵皎说话很是投的来,两人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就拿了团扇轻轻拍她,“苏家本就豪富,而且,人家的货是打江南那边直接运来,都是自家的船、自家的货,又不是那些从外面市价买进来的。”
她懒洋洋道:“早几年,被陛下批了御史弹劾折子之前,苏家还年年在隆冬时候为了赏花,硬是用绸缎隔出来条长长的花廊呢。”
尤其先帝还在的末几年,高门贵族之间彼此为了显摆体面,有不少跟风效仿的。
赵皎不情不愿地配合着小了声音:“罢了罢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再说了,我赵氏几代积累,都不如他们家张扬——这不是擎等着被御史弹劾奢靡吗?”
赵小姐表示,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常宁却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中团扇,模样很是洒脱:“皎皎啊,你这就着相了不是——他苏府再如何奢靡,如今受惠的可是我等啊。”
赵皎一听,霎时觉得茅塞顿开。
不过她仍有些事情觉得自己要跟常宁讲清楚:“说起来,这苏府上不是有你之前收的人,叫那什么苏什么慧的吗?”赵皎将长发捋到耳后,手指在上头绕啊绕,模样瞧着还有点颐指气使,“我看她今日——倒不如往日那么张扬了呢。”
常宁闲闲道:“那姑娘心思确实巧妙,我一开始也以为她聪明难得,却没想到……算了,只能说又一个臣服于我表哥样貌的肤浅之人。”
常宁低头玩弄着团扇尾端的挂坠,心想: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心计浅薄的女孩子了,这让她本来对人好奇的心情都一下打了折扣。
“你的意思是——”赵皎闻言咋舌。
常宁回以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