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一种入魔的涅槃,可是现在他不悔,依旧不悔!
一段毁灭与自我毁灭的迷途,他不悔……
墙上数只熊熊燃烧的松油火把将牢房照的如白昼般通明,各式刑具整齐地摆放在原位,若说这是牢房,倒也不恰当,至少此处没有一般牢房随处可见的血污与肮脏。
凌日飞坐在木桌另一边,死死地盯着安然坐于他身前不远处品酒的白首男子,眼中闪动着决然。这个曾经被他奉为神明的男子,终其一生自己都在追寻他的脚步,然真正交手,他仍是轻易败在他手下。他不甘,却也愿赌服输。
只是那被活埋的近两万士兵……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耳边就不断地充斥着他们的哀嚎声……
一怒为红颜,那如月神般清冷如风的绝世红颜……
齐颜放下酒杯,站起。“凌相是想要何种死法呢?凌迟?”
凌日飞目无惧色。
“少将军。”楼丞快步走入,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齐颜,并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齐颜漠然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草草看了开头便不再往下看。他抬头,目光深沉地看了凌日飞一眼,随即展颜笑起,顿时日月失色。
“真真美人祸国。”
凌日飞神色一僵。“莫说美人败坏朝纲,迷惑君王,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美人无罪。”
“凌相倒是惜花之人。”齐颜笑起。想来,他的月娘是将整个西楼国征服于脚下了。“知道你们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吗?”
凌日飞抿唇不语。
“凌相自然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试想,若有他在,千日国万般不可能轻易获胜,若有他在,西楼国定是后援无忧,若是有他在……”
凌日飞道。“清阳王只手遮天,其权势威胁皇权,成为集权的最大阻碍。且他与齐相关系亲密,谁能保证他有一天不会谋反?他有那样的下场咎由自取。”
“是咎由自取。”不过这个结局是他自己选的。齐颜笑道。“不久便是忌日,遂齐颜在想取纪颢臣性命不及,只能先借凌相项上人头一用。”
“成王败寇,当是如何,齐相自便。”凌日飞双目一闭,生死凛然。
“可是有人求我留凌相一命,凌相说,我当如何?”齐颜自语。他自信封中抽出一方丝帕,展开,素白的帕子上活现地绣着一株白梅。
看见齐颜手中的丝帕,凌日飞眼中快速闪过许多情绪。不敢置信、狂喜、疑惑、了悟、愤怒、不舍,然后归于死寂。他轻声笑起,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美人祸国……美人祸国……呵呵……”
“那人是她的至亲。”将丝帕收回怀中,齐颜道。“我倒是在想,月娘腹中胎儿是你的,还是纪颢臣的。”
凌日飞坦荡地看向齐颜。“凌某是思慕撩月风姿,但我与她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
齐颜淡淡地叹了口气。“齐颜此生最羡真情之人。真是难办,若凌相非君子,我倒还能狠下心送凌相上路。”
闻言,凌日飞轻声笑起。“齐相多虑了。家国之仇,纵然心心相系,也成枉然。”
取下凌日飞一截乌丝,齐颜将其包覆在丝帕内,交给楼丞。“你且亲自去一趟离宫,将凌相今日之语一字不漏地告诉月娘,告诉她……”齐颜看着凌日飞的眼,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良人不归,莫再望断归来路。”
“是。”楼丞接过丝帕,低首而去。
“月娘乃此世间齐颜最不愿伤害之人,纵然我恨你入骨,但为了她,我会让你像个英雄般死去。”取过摆在托盘中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石酒杯,齐颜缓缓斟满梅酒。
“凌某在此先谢过齐相。”
齐颜转身缓步走出牢房,夜风轻轻扬起他的白袍与白发,举头望月,他淡淡笑起。
尘,世间又多了一个断肠人……
酒盅静静摆放在木桌中间,缭绕起一室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