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爱是笑着说的,好似这几近溺亡的往事没有给现在的她留下任何伤害。
孟育之摇摇头,她会如此问,那一定是他想不到的反应。
“她打了我,骂我多管闲事,然后每次她上班,就把我反锁在储物室里,那个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
在持续封闭的环境中,她的恐惧,她呛痛的鼻腔,她想要救人的勇气,她被打到淤青的肩背,都无人看见,无人问津。
习惯被忽视的孩子,会认为不被人看见才是生活的常态。
年幼时的伤痛往往在当下并无太大知觉,直到长大,能看清当初缘何会觉得委屈后,才真正感受到疼痛的剧烈。
就像被划开的新伤口,痛感要经历神经末梢的一路传递,才能到达大脑,让人发出一声嘶叫。
“阿姨她……过分了。”孟育之连给莫如梅找解释都觉得不应该。
莫爱深叹一口气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渺小,不被人看见,感受应该隐藏起来,想法只有放在脑子里才安全。如果没有景行,我想我会一直这么认为。”
孟育之咽了下口水,有种吞针的痛觉,硬撑着听她说。
“景行他……很不讲道理,他靠近我的方法很强势很狡猾……就像一道我避不开的强光,一瞬间打进我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被人那样看待过,我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他给了我所有关注,以前,现在,他都是那样,能看到我,感受我,所以我很害怕,怕自己……”
“不够好。”
孟育之帮她补全,大抵是渴爱的人都有过度自省的误区,他突然很能明白她为什么爱着也要远离。
“是呀,怕自己不够资格,给不了他同样的爱。”
莫爱舒畅地呼气,仿佛接受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命运安排。
两人已到车旁,孟育之帮莫爱打开副驾的门,轻咳一声道:
“虽然这话我说可能会有明夸暗讽之嫌,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程景行是半点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要是真爱你,就永远不会觉得你不够好,因为没有好与不好,你就是你。”
莫爱上车的脚步微滞,有些被这话烫了一下的感觉,而后才重新抬腿弯身,坐上了车。
月亮掉在路边积水里,一个一个在路灯的照射下偷跑出去,躲进城市的烟火中。
白色A8L开进不太宽敞的车道,在楼道口的转角停下。
莫爱解开安全带,准备道谢下车,抬眼看见孟育之刚刚还把住方向盘的手,现在停滞在手刹按键上。
“孟医生?”
“莫爱,我想你或许觉得我不该再问,但我……”
他抬眸的一瞬,话也卡在了喉中。
厚云卷过,月光施施然铺在前面一辆黑色跑车的棚顶。
孟育之闪了一下车灯,看清车的轮廓,莫爱也注意到了。
黑色卡雷拉,不是程景行又是谁。
车是熄火的,人不在车上。
莫爱蓦然心惊,迅速拉开车门,落脚下车,抬头望上自己所住的楼层。
果然,那里有一点火光。
“这个人真是……”
莫爱深吸一口气,回身对孟育之说:“孟医生,我们下次再约,你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
莫爱提气,快步跑进楼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