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落了千两,但并不是说坤宁宫就没有渠道窥视外头了。过了一会,外头进来人和欧阳嬷嬷低语了几句,欧阳嬷嬷唔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是王美人和李美人。”
皇后和没听到一样,继续自己的笔画。
欧阳嬷嬷又说给自己听,“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女也不爽,士2其行……唉,没想到徐娘娘是这样的人。”(见注)
连随口比兴,都比兴的是诗经卫风的诗句,欧阳嬷嬷也可算得上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女史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笔锋稍顿。“你是把我比喻成私定终身的氓妻了?”
欧阳嬷嬷吓得立刻跪了下来,“老奴不敢!娘娘——”
“好了。”皇后略带烦躁地摆了摆手。“我虽没读过几年书,却还懂得什么叫做讽喻!你也不用把我当成夏桀商纣,动不动就跪下请罪。”
等欧阳嬷嬷站起身来,她才又动笔描起了那精致繁复的花样。“不过,这一阵子,你对永安宫是颇有些看法。连‘二三其德’都比出来了。怎么,在你心里,庄妃就是那样始乱终弃的小人吗?”
“老奴不敢。”欧阳嬷嬷惊魂未定,虽然皇后没有动气,但她却不敢坐了。饶是如此,却仍是要嗫嚅道,“娘娘仁厚,总把人往好处想,老奴亦不是刻薄人,不敢有诛心之论。只是……庄妃娘娘如今,也是越来越有贵妃娘娘的做派了。”
先不说她没有辞去超出皇后规格的田地,只说今日,皇后的好日子还没过去呢,后宫诸人众所周知,这几日都是皇帝来寻皇后的日子。她受招来吃顿饭没什么,走得也挺早,并不算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但皇帝在她走后不久,便招了永安宫的两个美人侍寝,难保不是徐娘娘为了拉拔自己的人,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
这样的做法,即使是不诛心,只论行,也有些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当年她初入宫廷时,是多么依赖皇后?皇后也没少拉拔照顾她,现在皇后有些落寞,庄妃起来了,不知感恩,就是这么个做派。说庄妃二三其德,欧阳嬷嬷是有底气的,她肯定就是皇后娘娘,也未必能回了她的这句话。
而皇后也的确没有回答她,她只是默默地描画着花样子,杏眼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朱笔,仿佛已将精气神全都投入了进去。
通红的笔锋在白纸上恣意游走过,条条血红的痕迹,宛转呈现其上,一张繁复的百子千孙图,渐渐地成了形。
正文 105糊涂
徐循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说话;其实多少是犯了忌讳,说实话;在话出口前她都是挣扎着的。但她也没办法啊,徐娘娘也是很难的。
刚回来还好,因皇帝听了并没动心,她也就很快乐地梳头洗脸;卸妆准备睡觉了。可一听见外头的动静,又听说青儿、紫儿被乾清宫叫走了以后,徐循就有点睡不着了。第二天起来;两个眼圈都黑了。
“您这也是没有办法,皇后娘娘肯定会体谅的。”孙嬷嬷心疼得叨咕个没完,拿了个煮熟的鸡蛋在徐循脸上滚来滚去;一边说;“再说了,就是您有心提一提皇后娘娘,也得看是不是时候哇。”
皇帝当晚本来按惯例会去找皇后的,却找了不能侍寝的徐循来吃饭,这意思已经是够明显的了,人家是宁可不要那啥,也不想和皇后在一处了。徐循不管提谁,哪怕提孙玉女呢,那都不能再提皇后了。第一,皇帝明显不想见到皇后,第二,徐循把宠爱让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让给皇后,只有皇后让给她的份,没有她去让皇后的份,不然,那就是乱了尊卑。
孙嬷嬷的意思徐循也明白,既然是不能提皇后的,那提谁也都无所谓了。说那什么点,皇后心里要不高兴,早在她过去的时候就不高兴完了。皇帝宁可要徐循也不要她,和宁可要别人也不要她那不都是一样的吗?她就是心里过不了这个坎,闻听孙嬷嬷的解说也高兴不起来。
歪在榻上懒懒地叹了口气,连妆都没心思上了,因道,“哎呀嬷嬷,今天不搽粉了,反正大哥也不来。”
孙嬷嬷不听她的话,“皇爷不来,可别的妃嫔们会来呀。咱们就是在自个宫里闲转悠,也得齐齐整整的,身为女人,这份功夫不能落下。您看文皇帝贵妃,住在偏宫里,也不能穿颜色衣裳,成天还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呢。”
见徐循还有话要说,她给堵住了。“再说,您不打扮起来啊,也不好意思见中官们哇。”
徐循只好继续充当洋娃娃,给嬷嬷们玩手办游戏,打扮好了歪在炕边上,还是愁眉不展的。又想去给皇后说道说道这事儿,又觉得有点心虚。
她知道嬷嬷们的看法是一致的,这些话也都和她分析过了,便懒得再和嬷嬷们提起这话头,而是喊了柳知恩来,借着算账的机会和他闲话。
柳知恩现在给徐循管的是整个宫里的文书账簿,永安宫系统的各项用度都有两本账,一本徐循的细账由赵嬷嬷掌管,还有一本总账,就涵盖了另外三个嫔妾的用度,由柳知恩统一核算一遍,再和六局一司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