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道:“雁回云,不是只有你失去了兄弟。我也失去了阳芙支,朔风罕也失去了他的兄长。”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自身的故事。
“我们的供奉,无法令神明满意。”阳芙朵顿了片刻,随后提高声音,掷地有声地重复道,“那就继续献上供奉,让神明感受到雪国的诚意。”
她眨了眨发涩的双眼,余音被雪风吹得很远:“这也是大王的意思。”
季淮将目光从阳芙朵身上移开,望向姜凝沉默的背影,她背对着雪国之人,仰头望着西面巨大的山崖。
太阳不断往空中攀升,日光变换,崖壁上诡异的图案终于散去,变回斑驳平凡的光影。
姜凝定定地望着那山崖,纤长的手指蜷在手心,指甲神经质地剐蹭着掌间的皮肉。
她死在五百年前的雪国。
而此时幻境中的一切,却是那个国度更早以前的历史。
雪国是一个建立在寒风和大雪中的,土壤贫瘠的国度。鲜嫩的草木和多汁的花果无法在这片土地生长,严寒和雪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雪国与外界完全割裂开来。
没人知道最早的先民为何会选择在这寸草不生之地定居,只知道有史以来,雪国人便借助雪山的神力,在巫祝的庇护下畜牧、生活、繁衍。
严寒之中,每年都会死去很多羸弱的幼儿,这在雪国人眼中是极其普通的事情。
直到又一年极寒,为数不多的新生儿在那年死去了九成。
巫祝说,那是雪山之灵需要的供奉。否则,祂将不会庇佑雪国安然地走向下一个春天。
于是,在雪国之主的授意下,一支由雪国最忠勇精干的年轻人组成的队伍走进了台云雪山。
据说,决定出发前的那个夜晚,年轻的巫祝曾预言,这支队伍会给雪国带来新的希望,他们会找到丰沃的土地——那是比所有人美梦中,更好上百倍的富饶。
阳芙朵永远不会忘记队伍出发前的那个场景。
白发碧瞳的王者将巫祝采集的圣水点涂在每位年轻人的眉心,他的眼神平静而悲悯,可当那双好看的眼睛对上阳芙朵的灰眸时,她感到雪国之主的指尖有了些微的颤抖。
“你也是阳芙昌的女儿。”他的声音低缓,仿佛古老乐器演奏的曲调,“你和你的妹妹都决定进入雪山。”
那语气平静得不像一句疑问,阳芙朵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俯低了身子:“是的,王上。我们永远忠于雪国,忠于您。我们愿意为了雪国付出所有。”
冰凉的圣水顺着阳芙朵的鼻梁滑落,悬在她消瘦的下巴上,仿佛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雪国之主沉默了很久,抬起她的脸,将那滴水珠缓缓抹去。
“那么,我祝愿你们顺利凯旋。”
阳芙朵跪坐在雪地上,双膝已经被冰雪浸染得毫无知觉。她望着光影交错的山崖峭壁——那诡异的、启示般的图案已经全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