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低声道:“别想了,先将赵氏应付过去。”
季淮忙转过身,学着李瑞那幅眼神飘忽的模样糊弄道:“我、我也想去寻她——但、但我刚想起来,今天还约了人,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您要是担心她就自己去啊!您、您也当心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摇头晃脑地往门外走去,生生将李瑞那不靠谱的混账样子学了十成十,惹得蹲在他掌心的姜凝啧啧称奇。
赵氏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骂道:“这孩子,不靠谱的!”
刚走出府门,手中红痕果然不再灼热。
季淮按了按手腕,正将手中的木人塞进衣襟,迎面却走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瘦高青年。瘦高个未等他反应,便一把将他搂在怀中,锤了锤他的肩膀,低声道:“哥们儿,大喜啊!听说你那姐夫果真……”
季淮扒拉下他的手臂,对上青年精明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瘦高个脸上的笑意更甚,拍了拍他的胸膛,道:“我说啥,咱哥就是靠谱!这可不得好好孝敬人家!”
季淮心中一动,慢悠悠地接过了他的话茬,道:“不亏是咱哥,好本事。”
瘦高个揽着他往前,边走边得意起来:“可不是嘛,算是被你遇上了!这趟周愉山出了事,等你接下周家的这摊生意,将来还不得是定安一等一的富商!你姐哪敢再小瞧你!”
季淮脚步一顿,试探道:“只怕这生意太大,没那么好接。何况玉陵周家和定安乔家的买卖,我一个外人……”
“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瘦高个一把按住他的头,凑到他耳边笑道,“咱老大说好了雇人帮你打理,哪里用得着你跟那周愉山似的,大事小事都亲自操持?”
季淮猛地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心中瞬间明了了大半——这李瑞是个不学无识的混子,虽然借着李雀的势住进了周府,却一以贯之地瞧不起他姐姐,连带这一心向着李雀的周愉山也并不受他待见。
周家几代从商,近来又搭上了制丹炼矿的生意,府中日日流动着金银财富。
人心之欲是会无限膨胀的,李瑞幼时住在乡下茅屋,心中所想不过是借势搬入都城宅邸;后来随着李雀进了周府,也不过想要住进风水最好的正房;但随着时间流逝,李瑞整日盯着周家生意来往,黄金不绝,心中贪欲便如野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周愉山虽然对妻弟品性颇多无奈,但念及李瑞尚且年幼,始终对其留心教导。
他为人温和端正,家风严谨,自然不知这世上的许多人若只是大字不识的蠢材也就罢了,就怕遇上幼时性情恶劣、骄纵肆意又不知礼的无德之辈。这样的人被放纵地娇养到十几岁,性劣而无德,愚蠢而贪婪,就连圣人也难以点化了。
巧的是,周愉山不是圣人,李瑞却是那性劣而无德的“娇儿”。
他贪婪而无知,整日钻研的便是如何将他人之物挪为己用。可是,这样的人纵然心思恶毒,却并无翻天之能,又如何能将周愉山祸害至此?
唯一的可能,便是身后另有他人指点。而现在,那身后之人或许就快要露出马脚。
他侧过头,对上那瘦高个的双眸,轻声道:“是,老大情深义重,我今日便打算去拜谢。”
瘦高个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季淮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话音刚落,那幻境四周剧烈震动起来,瘦高个的面容逐渐扭曲、消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当眼前景物再次清晰时,他已跪坐在一尊几丈高的神像前,耳边喧闹之声不绝。
【幻神堂赌坊】
姜凝被封在木人中,一阵的天旋地转晃得她几乎从季淮怀中掉落出来。她强忍过那阵昏天黑地的不适后,才小心翼翼地攀着季淮的衣领,探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
刚探出头,却震住了。
只见二人眼前正矗立着一尊极其壮伟的神像,光是底座的芙蓉台便已有一人高。底座芙蓉摇曳端丽,花瓣之中尚有垂露颤颤欲滴,一花一蕊皆栩栩如生。底座往上,是神像盘腿而坐,罗衣璀粲生光,衣袂婉然垂落。裙摆的百鸟朝凤纹样精巧华贵而不显繁复,晃眼间只觉无比生动翩然。
锦缎华服之上,神像一手折花,一手持剑。花是凌冬寒梅尤带雪,剑是沙场战戈泛寒光。
至此而上,神像的面容尚未雕琢,隐在一片漆黑的高处,再也瞧不真切。
姜凝化作的小木人挂在季淮领口,望着那尊神像,竟仿佛痴傻了一般。它那大大圆圆的脑袋高昂着也不嫌吃力,就这样呆呆僵看了许久。
季淮跪得腿麻,身子微微一颤,竟将伏在领口的木人晃了下来。
姜凝“啪叽”一声摔在季淮腿上,惊得少年连忙将她捧起,轻声道:“怎么出来了?”
姜凝沉默着躺在少年掌心闭嘴装死,实则透过那木人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尊神像。
她不会认错。五百多年前,她未身死之时,还是姜国的长公主。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画圣在宫宴上远远见了她一面,顿时惊为天人,当场挥笔创作了一幅名扬天下的神女图。
画中,神女头戴身披罗衣,冠缀明珠,瓌姿艳逸,仪静体闲,赏芙蓉而折兰桂,四季繁花似为她一人开尽。
那日公主喝了酒,美眸微醺,正垂首逗弄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狮子犬。见状,只懒洋洋地瞥了眼那幅呈上来的神女图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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