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颔首答道:“娘娘,这六年来,您的魂在那处徘徊来去,昏昏噩噩,已越发稀薄。若您再逗留人间,怕是难以转世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此番助您与七殿下相见已是僭越。望您了却前尘,自赴归处。”
瑶妃侧身拂去脸颊的泪痕,忙点头答应了。
姜凝抬手在瑶妃额前虚虚拂过,随后在手中幻化出一柄琉璃宫灯,嘱咐道:“娘娘,这灯可掩饰您的神识踪迹,切记不可放下。”
瑶妃忙伸手接过,不成想刚一拿到宫灯,便觉得双手一沉,仿若接过千钧之重。
她咬牙握紧灯柄,点头道:“多谢姒女。”
姜凝不再多言,抬手推开了宫门。
此刻,隆建十一年,腊月廿四,亥时。
義国第九任君主的瑶妃傅氏,离世后的第六年。
“瑶妃傅氏,宁安侯次女,生皇七子季淮、皇九子季涵。隆建三年,皇九子早夭。隆建五年,瑶妃离世。同年,皇七子妄议鬼神,禁足承华宫。”
大雪漫天,星斗微光。
瑶妃站在天子为她所建的梅芳殿中,望着那意料之中的满园荒芜,心中再起不了一丝波澜。
她沉默着走过曲折缦回的长廊,走过曾经芳草兰芷开遍的庭院,走过玛瑙玉石镶嵌的屏风。
然后,她看到了她的孩子。
皇七子季淮。
转眼已是六年,斗转星移间,眼前的孩子已经不是六年前粉雕玉琢,满脸天真的小皇子。时光给他带来的磨砺,似乎比对这座颓败的宫殿带来的更深刻些。
此时年方十七的季淮,正对着瑶妃,站在梅芳宫外的梅树底下。
他紧紧裹着一身鸦青缎地大氅,灰蒙蒙的颜色几乎和梅花的树干融为一体。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肩膀上落了些尚未来得及拂落的雪。似乎是冻得狠了,他的唇色显得极为苍白,那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竟许久都不曾融化。
在红梅的映衬下,季淮显得毫无血色,若非他微微颤抖的身子,似乎很难将他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淮沉默地望着那扇厚重的宫门。
梅芳殿的大门,是被重重铁链拴着,落了锁的。
季淮自十一岁的那年忌日开始,无数次尝试着走进这扇门。
第一年,巡回的侍卫将他送回了禁足的承华宫;
第二年,他刚翻墙出了宫门,便被四五个小太监拖了回去;
第三年,他漏夜钻狗洞,还没闻到梅香便见到了面色阴沉的先生。
昔日恩师满眼失望地望着他,在寒冷的冬季,发出了一声更冷的叹息;第四年,他第一次走到了梅芳宫的门口,望着满眼的荒芜颓败,在无人看守的深夜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