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潘小园在一旁听着。破天荒头一次,对这人的花言巧语完全免疫。
&esp;&esp;突兀地询问一句:“你是怎么来的?”
&esp;&esp;风门虽然已经和她清了交情,但看在史文恭的面子上,怎么也得好人做到底,不会转头就把人犯给放了吧。
&esp;&esp;燕青抬眼看见她,又垂眼下去,面容平静,低低回答她:“开封府搜查沟渠,风门众人转移了好几次,人员七零八落,我那些‘狱卒’便监得不严。再加上……”
&esp;&esp;“再加上”什么,他却苦笑不说了。但潘小园熟知这人尿性,附耳告诉武松:“风门里尽是些桃花枝的女孩子,定是让他灌了迷魂汤,‘化敌为友’了。”
&esp;&esp;问他:“水夫人呢?还好么?”
&esp;&esp;“安全躲起来了——我帮的忙。”
&esp;&esp;阮小七抄个挠钩,去拉他那艘小渔船,一面说:“燕小乙,你在东京做下在这么大事来,本可以逃走江湖,隐姓埋名过日子,可你倒敢回来,冲这点,我小七敬你是条汉子。但你既然回了梁山,就得按梁山的军法处置,你懂么?”
&esp;&esp;燕青咬着嘴唇,余光朝那小渔船看一眼,点点头。
&esp;&esp;“小乙已知自己做事荒唐,大丈夫敢作敢当,今日任凭发落。但求问一句……卢员外眼下如何?”
&esp;&esp;大伙倒都被他这份骨气打动了一刻。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回他:“性命无碍!”“床上养伤呢!”
&esp;&esp;此时方金芝和包道乙也闻讯赶来。见了燕青,自然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但马上又提起心思,很明智地没有开口指责,否则倒像是给众梁山好汉施加压力了。
&esp;&esp;燕青却眼尖看见他们,远远的深深一揖,昂首不说话。
&esp;&esp;不知是谁扔来一把刀,扑的一声响,插进他脚边土地里。
&esp;&esp;“燕小乙,兄弟一场,大伙不为难你!你要是真心悔罪,就自己看着办吧!”
&esp;&esp;却又有人低声说:“到底是自家兄弟……宋大哥做的决定,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眼下用人之际……”
&esp;&esp;武松见他还保持着拜倒的姿态,轻轻一提,让他站起来。
&esp;&esp;“为什么回来?说清楚。”
&esp;&esp;他心里也清楚,“良心不安”这种现象,放在别人身上还可能是个理由,却唯独不像是能让燕青产生困扰的。但若说他是回山来兴风作浪、再玩花样的,谅他也没这份本事。
&esp;&esp;见他默然不语,又问:“船里是谁?”
&esp;&esp;早就敏锐地看出来了,来的不止他一个。
&esp;&esp;燕青似是心中为难,还是长久不言,忽然低声说:“小弟手里还有些情报……”
&esp;&esp;知道武松最不喜欢要挟交易,很聪明地不流露出“情报换命”的意思,而是不卑不亢地说:“这些情报,山寨也许用得着,便只好回来了。武松大哥,这些东西你拿好了,但求对山寨有些许用处。再砍小乙脑袋,我死而瞑目。”
&esp;&esp;怀中一摞纸张送到武松手上,毫不在意拔出地上那柄刀,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刀柄朝前,递了个趁手的高度。
&esp;&esp;平生第一次赌命,虽然镇定,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胸膛轻微地起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小渔船,目光转为坚定,缓缓闭上眼。
&esp;&esp;武松将那叠纸展开来,一读之下,微微变色。
&esp;&esp;“你……”
&esp;&esp;竟是一副完整的名单。朝廷安插在梁山的所有“监察”,姓名、相貌特征、军中职位,一行一行,整洁明了。
&esp;&esp;旁边的几十人全都好奇。
&esp;&esp;“武松兄弟,那是什么?”
&esp;&esp;“俺不识字,念一念,念一念!”
&esp;&esp;武松将那名单小心折好,放进怀里,心中已有计较。伸手将燕青手中的刀接过来,刀刃反出惨白的光。
&esp;&esp;接着顺手一劈,周围人齐声惊呼。等得片刻,才发现那刀刃贴着燕青脖颈擦过,只削下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