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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救赎（第1页）

一只骨节有力而修长的手覆住了她的手掌，指尖冰凉但掌腹却是暖暖的热力，一点点传递到她的手心上，慢慢融化了那一点点微小的霰雪。

阿宛扭头看向裴迪，却见他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极为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眼神。良久，他轻声道：“忘记长安的雪吧……雪会化，可我的心不会变……“

他凑近了些，贴着她耳边，轻声道：“我……我心悦你，从没有变过……“

这样大胆的剖白于他是第一次，却是梦中已经低吟了千百回的咒语。

在长安梨园见到阿宛时他想说，在契丹的大牢中见到阿宛时他想说，在潼关的码头上看到阿宛时他也想说……他曾经以为这句话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但上天眷顾，总算给他这样的机会。熟悉而陌生的情绪如细密的小针般在他心里乱刺，他声音微微发涩，甚至拥着阿宛的双臂也在轻颤。

阿宛心中一荡。

手心的雪已化，冰凉透骨，但拥着他的裴迪却一阵阵地传递出暖意来。她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一手绕住了他的脖颈，一手抚住他的脸颊，就那样，仰起头轻轻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轻如鸿羽的吻。

她的唇冰冷，他的唇却温软。

“裴迪，从此，只有你和我了……”

裴迪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更热烈的吻来回应她。

从一点点的触碰，再到唇齿相碰，舌尖交缠，他们的吻慢慢地变得缠绵起来，二人相偎依的胸口有一片融融的暖意，便如用心血点燃了一簇小小火苗，他们契合的心跳，伴随着这火苗的摇曳，跳动成一个和谐的频率。

一场春雪过后，江南才算真正告别寒意。

在拂面不寒的杨柳风中，阿宛又迎来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阿乐。

一辆风尘仆仆的青壁小油车慢慢穿过青石板的巷道，停在了运河边的小院门口。阿宛早已万分焦急地等在了门口，目光随着那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车窗处的帘子掀起，露出半张粉雕玉琢清雅绝尘的脸，她的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当年她与阿乐二人坐在骆驼上最后看了一眼克孜尔山谷，心中都明白，那里已经是她们回不去的故乡，但她们二人一定还能再寻到一片自由的天空。

只是没想到，这片自由的天空，如此得来不易。

阿宛几经生死，终于拥有了自由的身份，逃离了长安；阿乐更是以血为祭，换来青灯古佛下的宁静。可是，她不过也才十九岁而已！

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就用恩赐的方式安排好了她的生活。一切都是源于善意，所以她也只能回报地以同样的善意，安静地微笑接受。

但阿宛知道，她并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

她是大漠的女儿，不是豢养的金丝雀。

所以，当阿宛在扬州筹建西风楼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阿乐。当年在曹府，阿乐以她的沦陷换回阿宛的自由，如今，轮到她来给阿乐自由了！

马车停下，一个纤瘦的身影裹着一身淡赭色的素锦披风下了马车，因为连日赶路，阿乐略显憔悴，倒是更衬得一张玉颜清冷妍丽，连阿宛看到，呼吸都略窒了一窒。

阿乐如今，竟出落得这样好看！

只有脸颊上一道疤痕，隐隐可见，白壁微瑕。

从前洛阳的闺中岁月，还有曹府那一夜，顿时翻涌上心头，阿宛再也忍不住，大步迈向前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阿乐嚎啕大哭了起来，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后回家的孩子。

阿乐倒是淡定，轻轻抚了抚阿宛的发发，笑道：“我坐了近十日的马车，好容易到了，竟还要让我再扛着你吗？“

阿宛这才抹干了眼泪，扶着她向院内走去。

崔宗之听说江南西道地界新出了一处盐井，便带着裴迪驱车前去查看；这时间不早不晚，恰好避开了阿乐来扬州的时候，不能不说是故意。

阿宛与阿乐心知肚明，只当不知，只管絮叨着路上见闻。

最近阿宛常要接见一些商贾宾客，长住客栈不便，便在这运河岸边赁了一间小小的雅致院落暂且栖身。这间院落共有两进，如同当年洛阳的清尘阁一般，白墙黑瓦精致小巧；里院中有东西两座二层小楼，中间是一道紫藤长廊，一树近百年的紫藤沿着架子攀援而上，此时向阳处已经绽开了几簇紫藤花，白的紫的团在一起，引来蝴蝶翩飞，煞是热闹。

待迈进这院中，一见这紫藤花，正如阿宛所预料的那样，阿乐眉眼处漾开了温柔的笑意，驱散了心中的陌生：“这里……真像清尘阁呀！“

阿宛得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所以我一见这小院，二话不说就赁下了！你我姐妹二人，终于又回到洛阳那样的快活日子！“

阿乐却摇了摇头：”不……不一样的……“

阿宛悻悻，不知要如何回答，阿乐却一转身抱住了阿宛，轻快地笑道：“阿宛，这里不再有四角天空！从此之后，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可以关着我们！”

阿宛松了口气，气道：“说话不要说一半！我差点以为你不喜欢！“

阿乐的神情却有了一丝丝的落寞：”其实……自从出了克孜尔山谷，我真的很少告诉别人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知道宋王殿下是好心，崔夫人也是好心，所以我不忍心告诉他们我的真心话……“

她亮闪闪的眼睛清彻透亮，半透明的眼仁如一汪春水般带着笑意看着阿宛：”还好有你……我不用说出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

阿宛郑重地回答道：“阿乐，答应我一件事……你现在在扬州，你只需要安心做自己，大胆地说出你的喜好，大胆地去爱你想爱的人……只有这样，我们这一路走来才有意义！”

阿乐眼中一下涌上了泪，哽咽着说不出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垂首之间，眼眶蓄不住泪，大滴大滴的泪珠滚下，落在了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