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一个肥硕的身影飞奔向前。他年纪不大,身着喜服,肥头大耳,五官实在算不上端庄,嘴角甚至还挂着涎水。
但回廊美人榻上,头戴一支珠辉金步摇的俊秀妇人倒一点没介意,依旧笑盈盈地拥他入怀。“跑慢一些,别摔着。”
说罢举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
少男口齿不清地嚷道:“阿娘,新的娘呢?”
美妇人一愣:“什么新的娘?”
少男吃吃笑道:“新娘子是新的娘,阿娘是旧的娘……我要新的娘,新的娘……”
“这是什么话!”妇人闻言,嘴角一耷,却也只是佯怒,“阿宝,难不成你也要当个白眼狼,有了新娘,忘了旧娘?”
那‘阿宝’和听不见似的,嘴里嘟囔着那句‘新的娘’,轱辘个没完。
回廊口,一位粗布衣的老嬷嬷颤颤走过来,朝妇人福了福身。
妇人会意,拍了拍阿宝的发顶,笑着哄道,“阿宝,快去做准备吧,你念叨的新娘,就在大门口呢。”
阿宝欢呼一声,立刻跑得没影儿。
老嬷嬷上前几步,向妇人问好。“邹夫人。”
妇人拍了拍邻近的塌角,笑道:“赵嬷嬷,坐。”
赵嬷嬷踌躇几番,也没落座,只低着头问:“邹夫人,那徐姑娘……真能在今日到府吗?”
邹夫人笑:“当然。”
赵嬷嬷道:“可半月前我去说媒,总觉着那姑娘并不太情愿。小丫头水灵,脑子也灵光,这一路上总会想着法子逃走。”
邹夫人勾勾唇角。“不怕。我先前吩咐了,倘若她要逃,尽管下狠手,千万不用顾忌谁的脸面。”
她顿了顿,微微皱眉,眼底忽生起一丝阴狠。“这不是……她上次欲逃,我便把她的脚浸进雪水里。一双脚都半废不废,又要往哪里逃?”
赵嬷嬷听得眉头紧锁。
却不给她出声的机会,邹夫人再道:“哼,那徐良娣不过一个渔家女,天生贱命,要不是我儿少时失足,数九寒天落入湖中,烧坏了脑子,怎轮得到这渔家女来高攀?她家男娃命也不好,从小咳个不停,要不是邹家赏了她些细碎银子,那男娃早晚病死!如今让她们嫁女儿,叽叽歪歪拉扯个不停,当真狼心狗肺!”
赵嬷嬷杵在旁边,一时没有言语。
徐良娣,徐良娣,光看名字,也知那徐家盼男的心之急切。可惜这弟是招来了,却是一个病秧子,得靠着亲姐和母父日日抓药苟活。
但这徐家本也没什么家底,穿了洞的锅子继续用,破了孔的粗衣继续穿。草药也是个烧钱的主儿,她们很快耗尽最后一枚铜板。
邹家正是盯准这个时机,趁虚而入,说要讨走这家的姑娘,给自己的傻儿子当媳妇。
彼时,邹夫人话音才落,徐家想也没想,答应得爽快。大抵在徐家心中,这徐良娣也就是个招男的工具,而现在男娃病得重,那这‘工具’更该物尽其用。
于是徐良娣,在这二七豆蔻的好年华里,被至亲贱卖给这十里八村唯一的‘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