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和尚群里走出一老僧,俯身唱过佛号,才道:“贫僧渡缘,见过火行尊者。”
章有余便介绍道:“此乃开福寺住持,渡缘大师。”
照理说,莫诳语该唱喏回礼。
“怎个回事?”
可他依旧不搞形式主义,凝眉再问。
章有余有些尴尬,却还是开口说了。
……
今夜宵禁前,开福寺照例为一些乞儿施粥,施完粥便是寺中僧众用膳,而后齐聚大悲殿念晚经。
这一日,却有个小沙弥念不下去了。
见他嘴上嗫嚅着经文,却东张西望、身子乱扭,似是浑身的不自在。
高座蒲团上,渡缘悠悠举手。
袅袅念经声渐渐停歇。
“海定。”渡缘唤了声小沙弥,“念经时候,缘何坐立不安?”
那小沙弥见师兄弟们望过来,登时燥红了小脸。
“弟……弟子心有困惑难解……无心念经。”
“是何困惑?”
“弟子今日黄昏时,头一次跟着师兄们施粥,瞧见了那些乞儿。”
“乞儿又如何?”
小沙弥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住持,总听您说眼下是难得的盛世,为何还有这多乞儿?”
“天灾、人祸。”渡缘只轻念出四个字。
“为何佛祖不显灵?佛祖不是该普度众生、救众生脱苦么?”
小沙弥心直口快地一问,顿让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冷到极点。
“佛度有缘人。”渡缘悠悠一叹,“许是他们缘分未到,又或是前世罪孽深重,今生该有此劫。”
“放……放屁!”小沙弥忍不住了,竟当众犯戒,起身叫道:“那乞儿里有个姑娘,我认得她,是苏乞儿!她刚捧了粥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便教那些个乞儿夺了过去。”
“她哭呀闹呀,到底抢不过那些乞儿,反而被打了一顿,教人打得头破血流、衣衫不整!”
“临了,她只得窝在一边,泪眼婆娑地望着本属于自己的那碗粥,被分而食之,嘴里念些甚么弟子没能听清,可瞧着好生作孽!”
“我听师兄们讲了,苏氏一族之前极为信佛,当年为本寺捐了不少‘佛缘’,这也叫‘缘分未到’么?或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前世罪孽’,便该被糟践得这般么?”
大殿里默然了许久。
小沙弥以为,能唤醒些师兄弟们的良知,唤醒住持大师们该有的“悲天悯人”。
他却没料到,只换来渡缘一声长叹。
“海定,你可知……当年苏氏缘何被满门抄杀,缘何又只那苏家小女能活着,沦落至这般地步?”
小沙弥唯唯诺诺,“弟子不知,烦请住持解惑。”
渡缘望了眼众弟子,似要每个人都仔细听好。
“时年,苏氏为潭州县令,大贪特贪,疯敛民脂民膏,一跃而成潭州巨富。”
“连朝廷拨下的‘新城金’,也教苏县令贪走泰半,又以‘皇命’为由,广征徭役建新城,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