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因驰至霸州,与兀欲相见,延煦在兀欲帐后,趋谒祖母,老少重逢,
悲喜交集。兀欲顾李太后道:“我无心害汝子孙,汝可勿忧!”李太后拜谢
道:“蒙皇帝特恩,有妾子孙,没世衔感。但在此坐食,徒劳上国供给,自
问亦未免怀惭,可否在汉儿城侧,赐一隙地,俾妾子孙得耕种为生?如承俯
允,感德更无穷了!”向虏主求一隙地,何如速死为是。兀欲温颜道:“我
当令汝满意便了。”又顾延煦道:“汝可从汝祖母同返辽阳,静待后命。”
延煦遂与李太后一同拜辞,仍至辽阳候敕。
未几即有辽敕颁到,令南徙建州,重贵复挈全眷启行。自辽阳至建州又
约千余里,途中登山越岭,备极艰辛。安太妃目早失明,禁不起历届困苦,
镇日里卧着车中,饮食不进,奄奄将尽。当下与李太后等诀别,且嘱重贵道:
“我死后当焚骨成灰,南向飞扬,令我遗魂得返中国,庶不至为虏地鬼了!”
悲惨语,不忍卒读。说着,痰喘交作,须臾即逝。重贵遵他遗命,为焚尸计。
偏道旁不生草木,只有一带砂碛,极目无垠,那里寻得出引火物!嗣经左右
想出一法,折毁车轮,作为火种,乃向南焚尸。尚有余骨未尽,载至建州。
建州节度使赵延晖,已接辽敕,谕令优待,乃出城迎入,自让正寝,馆
待重贵母子。一住数日,李太后商诸延晖,求一耕牧地,延晖令属吏四觅,
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千余顷,可耕可牧。当下给发库银,交与重贵,俾
得往垦隙地,筑室分耕。重贵随从尚有数百人,尽往种作,莳蔬植麦,按时
收成,供养重贵母子。重贵却逍遥自在,安享天年,随身除冯后外,尚有宠
姬数人,陪伴寂寥,随时消遣。
一日正与妻妾闲谈,忽来了胡骑数名,说是奉皇子命,指索赵氏、聂氏
二美人。这二美人是重贵宠姬,怎肯无端割舍!偏胡骑不肯容情,硬扯二人
上舆,向北驰去。看官!你想重贵此时,伤心不伤心么?重贵伏案悲号,李
太后亦不胜凄惋。冯氏拔去眼中钉,想是暗地喜欢。大家哽咽多时,想不出
甚么法儿,可以追回,只好撤手了事。惟李太后睹此惨剧,长恨无穷。蹉跎
过了一年,已是后汉乾祐三年。李太后寝疾,无药可医,尝仰天号泣,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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戟手,呼杜重威、李守贞等姓名,且斥且詈道:“我死无知,到也罢了,如
或有知,地下相逢,断不饶汝等奸贼!”骂亦无益。嗣是病势日重,延至八
月,已是弥留。见重贵在侧,呜咽与语道:“从前安太妃病终,曾教汝焚骨
扬灰;我死,汝也可照办,我的烬骨,可送往范阳佛寺,我也不愿作虏地鬼
哩!”语与安太妃略同,恰另具一种口吻。是夕即殁。重贵与冯氏宫人,及
宦官东西班,均被发徒跣,舁柩至赐地中,焚骨扬灰,穿地而葬。
后来重贵夫妇,不知所终。至后周显德年间,有中国人自辽逃归,说他
尚在建州,惟随从吏役,多半亡故。此后遂无消息,大约总难免一死,生作
异乡人,死作异乡鬼罢了。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史家因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