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刹那的停顿,让迎来的人也跟着停顿了一刹。谢无尘能看到他眼中不经意变换的一点神色。尔后,他道:“姓名。”
谢无尘抬眸,看见男子取出一卷竹简并一只金笔,又摸出一只玉简。
另一侧,垂下来的竹简上,能隐约看见金字,具体写的是什么,他便瞧不清了。
“谢无尘。”他回答。
男子便要往竹简上落笔,落下时又是一顿,尔后抬眼,没多问:“生辰。”
“清河四年五月初九。”
那人扬眉,金色笔尖的毛笔在手指尖间转了一圈。谢无尘听见他浅浅“唔”一声,用一种颇为讶异的眼神打量他,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对视回去,毫无心虚。
男子咬了咬笔尾,点头,摸出一枚玉简,执笔隔空在他眉心一点,再点在竹简上:“进去吧。”
碧玉竹简便随着金笔的落下显出他的名字:谢无尘。
谢无尘暗中松口气。
紧绷的气一旦泄了,身体上的不适便极为明显,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迈出步子的腿极软,极酸痛。腹中的灼烧趁机席卷而来,几乎一个不稳就能栽下去。
身子被人眼疾手快扶住,男子叹气,扶住他往栈楼走,但被谢无尘拒绝。
他此刻不是很愿意与人有接触。
“能站稳?”
谢无尘点头,他便退后两三步缀着,疏离有礼。
进入竹门后,正对是一排单层竹楼,接一条宽约七八米的隔道。隔道两侧则是三层竹楼,乍一眼瞧上去不过十几间。但细看时,那竹楼分明延伸地极远,远得望不到头,似乎能一直延伸到仙山脚下。
谢无尘收回目光,缘着楼梯上楼。
在他上到二楼,拐入走廊时,身后跟着的人开口,声音平缓,道:“将玉简挂在门上,这扇门所代表的房间便是你的住处。屋子里有热水和茶点,药在床头柜中,换洗的衣物在衣柜里。餐食需得去饭堂。”
解释完这句,他示意了饭堂的方向,便转身走了。
谢无尘在走廊中站了一小会,缓着身体的不适,手指有意无意扣着栏杆。
他身后这一排房门,上面都没有悬挂玉简,但听那人的介绍,约摸着里面摆设大差不离,没什么好给他挑的。
平日里总是听闻仙山,此刻竟然真的到了眼前,谢无尘觉得有些恍惚。终了,他将玉简按在门上,推门走了进去。
汀舟学宫并不是想入就入,要走过学宫门前三百白玉阶,这里仅是一个临时落脚地,房屋简单是能料到的。
正对门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壶茶盏,后面拦一扇屏风。目光越过屏风望去,能望见卧榻的帷帐顶。右手边是幕帐,谢无尘撩起幕帐瞧了一眼,里面安置了洗漱用的一应用品和一只浴桶。衣柜挨着床尾,里面衣服的款式很是偏中性。
谢无尘简单看了屋内陈设,将自己泡在浴桶中简单洗过澡,吃下一点茶点,这才上床窝入被褥。只是入睡前,他伸手不知从旧衣衫中摸出什么,塞到枕头下。
这一觉睡得似乎极长,又似乎极短。他其实已经有些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睁眼是千里荒芜土地,闭目是不知要到何时的流亡。以至于醒来时,满身的舒适让谢无尘感到一阵不知身在何处的无措与茫然。
只是片刻,他便从屋中若有若无的竹香中缓过神来,忆起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在这里。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衫换上,推门而出。
这屋子与外界几乎隔绝,楼下隔道上,许多人来来往往,竟然带的这地方有了点尘世的喧嚣,声音却一点传不进屋。时已黄昏,从楼上望去,上午给他玉简的男子正锁上竹门。黄昏的夕阳中,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