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桶里的这碗药可是他费尽周折煎得的。
为什么说费尽周折呢?他跑了帝京十几家药铺,经过数次同类对比后选取最优良的药材。本打算即刻送来当场煎熬,又怕惊扰了她……病人是需要静心修养的。于是特特的在家煎了,文火添水,一刻不敢离开。拿双层银盅盛了,又用巾子裹了几层,仍不放心,取青瓷大盅装了,盖上盖子,再拿巾子缠了几缠,方放到温桶里,抱在怀中赶来。
坏事了,碧彤心想,她不过是想气一气顾浩轩,怎承想被宋冠听了去,还……
看他那满面春光,虽是站在门口,那眼波一浪一浪的直滚向床边,就快要把姑娘淹死了……
姑娘是死活不会看上他的,他这剃头挑子的一端若是热过头再迷了心窍可就遭了,到时追究起来却是因为她碧彤一句戏言……
“宋大夫,姑娘已经吃过药了……”
“这药一日两副,我这副是晚上的,明早我再送过来……”宋冠毫不气馁,对答如流。
这不是执迷不悟吗?难道他还真以为凭这点小恩小惠就可虏获姑娘的芳心?如今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
宋冠捧着桶深情款款的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却被镜台上的一摞水蓝绊住……看样子好像是信……
信……什么信?
掉进爱河里的人总是敏感而多疑的。
他不由自主的移至镜台旁,信手拈起一封……
“那是顾三公子给我们姑娘的……”碧彤急急吼了这一句。
这宋冠是怎么回事?未及他人允许就私拆信件,还是我们姑娘的信……
听到“顾三公子”,程雪嫣微合的眼帘蓦地一掀。
宋冠拿着信的手猛的一抖,怀中温桶一滑,险些掉在地上。
碧彤自知情急之下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按理顾三闲和姑娘的事是应该保密的,可是如此……或许也是好事,让宋冠死了这条心,否则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罗乱。
宋冠的不可置信的将目光移到碧彤脸上,得到的却是对方无比坚定的点头肯定。
头晕目眩,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幸好有镜台挡住才没有跌倒。
温桶里的碗因这一倾斜磕到了桶边,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心碎的声音。
此种哀伤连碧彤都不忍直视,恰好程雪嫣挣扎起身,她便会意的将那堆信捧到床上……
忽然记起一封信还傻傻的粘在宋冠手上,她好容易才拽了下来。
程雪嫣拿到信,却不急着拆开,只对着信封细看,唇角挂着一抹虚弱却娇美的笑。
两只墨竹笔挺秀颀,一朵昙花妩媚傲然,一上一下,俯仰生姿。
七夕那夜的混乱再次浮在眼前,换得笑意更浓。
信没有封口。
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缓缓展开……
碧彤和宋冠皆抻着脖子窥伺究竟,却不见只言片语,只一个托盘,上面盛着四样菜一碗汤并一碗米饭,旁边还摆一双筷子和银匙一根。
这是什么意思?
碧彤和宋冠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去,意图在其上找到什么奥妙……难不成是怕人偷看而将重要的话写在了难以发现之处?
程雪嫣先是一怔,寻思片刻,从最底下抽出一封信,展开……
朱漆花格长窗……虽是窗棂紧闭,却仍透出院外翠竹的丝丝绿意,那花朵样的窗格和散碎的竹叶淡淡的斜铺在窗下的地面……
似是有些了然,又换了紧挨着的一封。
仍旧是花格长窗,仍旧是点点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