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表现出这样的低姿态,上位者肯定不会真的去罚人,要罚也是轻罚,罚重了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没肚量。如意已经自掏腰包补了一份礼,一来就下跪告罪,礼数做足。曹秋道即便心里再怎样不舒服,也不能明面上发作。果然曹秋道眼波一转露出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笑容并言道些许小事不值得一罚,卢毅你别跪了,起来吧。书简何在,呈来我观。
如意低着头看脚尖有一盏茶的功夫,首座的曹秋道还没有动静,偷瞄一眼他正低头看一卷竹简,信简则还没拆开静静地躺在桌案上。如意又把脑袋低回去。
黄昏时分,齐派弟子入会客厅燃灯。那弟子对上首曹秋道行了一礼,然后将厅室所有蜡烛燃亮。室内一亮,如意一身白斗篷就格外的显眼。曹秋道暗道这少年定力倒是有几分,被他罚站一天,水米不沾牙,还能恭恭敬敬的站着,气息丝毫不乱,不禁暗道元宗选弟子也有些眼光。其实如意这份站立功夫早在赵府几年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赵雅会把她放在身边作为近身侍婢就是图她够稳。
“卢毅,你且退下吧。”
心知今天是拿不到回信,如意行上一礼告退。
曹秋道回信是一个月后的事了,这些日子他对如意是不管不问的,暗地里也没有派弟子打探什么。拿回信的那天,如意又在会客厅罚站一天。有了鲜明的对比,如意觉得严平还不错,阴谋诡计都写在脸上的人好对付。
回程的路上如意带来福一起走,怕路人吓到,她特地给来福做了一件披风盖住头脸和身体,再把包袱什么装它身上驼着。奇怪的牲口引来一些好奇的人围观,也有好事分子想撩开一窥究竟,如意就吓唬人家说这畜生得了疫症,谁碰传染谁,她已经被传染了。人家一瞧如意也披着斗篷包的严严实实的就信了几分,加之来福吃惯活物呼出的气带有腥味,人家就全信了。当然也有一二个胆子大不好忽悠的硬上,结果被来福一口咬了屁股,哭爹喊娘的跑走。
这日如意正在溪边啃野果,远处来福四肢紧紧扒地脑袋埋在溪水中,哗啦一声水响,来福咬起一条三斤大小的草鱼。草鱼的头被咬去,身子扭几下就僵住了,来福又再次把脑袋探进水里。捉到三、四尾,来福用爪拨弄几下,把鱼拢到一处大嘴一张一合衔紧风一般的跑回去。
如意扫也不扫那些死鱼,来福卧趴一会儿就把这些扫进自己肚子。吃完了,它就蜷起身睡觉,啪的一声一粒红果子落到它脑袋上,它一惊跳起,偷袭它的始作俑者又扔来第二粒。来福嚎了一声,低头闻闻果子没什么异味,舌头一卷扫进嘴里咬起来。清甜鲜嫩的果子味道比鱼好上许多,来福颠颠儿过来瞪起狼眼盯着如意舔牙露出一脸馋相。
如意捻起一粒让来福张嘴,果子还没进口,来福突然向一处飞奔而去,如意起先以为它是发现兔子,跟着也觉得附近的气氛不对。握起竹杖,如意啊呜狼嚎一声,来福已窜入溪前密林闻声又迅速跑回来立在面前。
“不要中调虎离山之计。”如意这话似乎是对着来福说的,来福是畜生能通人性已属难得,如何还会懂得什么人话,它只是本能觉察如意的气息变了,利爪磨蹭地面它张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
“这畜生竟能与你心意相通,倒也神奇。”
密林之内窜出来一个人来,来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做剑客打扮却一脸的稚气,声音和语气超出这个年龄很是沉稳老练,真正年纪不大江湖已老。如意上下打量一下这抱剑的陌生人,皮肤偏黄,圆圆的脸蛋儿,眉尾上翘,瞳孔颜色清清浅浅的如一汪潭水,鼻梁挺直,嘴如樱桃,下巴圆润小巧。如意假扮男子也有段日子,看得出面前这位也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过路?打劫?”如意面上带笑,一双眼随时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这年头佩剑走江湖的都不是什么善茬,这女子未必没有同党埋伏在附近。
“两者都不是,在下不过是好奇。”剑客女子自称听人说起来福,她好奇才一路跟来,每当她想接近如意,来福就龇牙警告,兽瞳牢牢锁住剑客女子的一举一动,发动只在一瞬之间。一人一兽对峙,剑客女子脸上挂着笑,脊背手心满是冷汗。
“乖乖,你吓到这位小姑娘了,人家可是为你慕名而来。”如意点破她女子身份,剑客女人也大方承认了,她向她拱手道:“在下善柔,赵国人氏,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阁下?”刚才还一脸老神在在的白袍青年瞬间变了脸色,善柔心中一惊,莫非他听说她的姓名,知她是刺客身份。
“你叫善柔?”如意重复这个名字,待善柔点头称是,如意仔仔细细又把人家全身上下打量一个遍,看的善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在下卢毅,也是赵国人氏。”如意笑了起来,“相见即是有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她缺个向导,善柔是个好人选。
☆、取之?与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请人家帮忙总是要付费的,善柔说可以把如意先送到赵国再收取酬劳。但是具体付多少钱,善柔没张这个口,如意也不会多这个嘴。
同行路上,善柔有意亲近如意,猎食,打水,样样事她都很积极。当如意也表现出放下戒备愿意亲近的样子,她就开始套话。比如来齐国干什么,回赵国又准备做什么,赵墨的剑法如何,矩子令现在在何人手上等等。如意这时就反问起善柔今年多大的年纪,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从事什么营生赚的多不多,有没有订过亲家里人催没催结婚。
“结婚?”善柔放缓进食速度,这个古怪的词在嘴里咀嚼几下,她恍然大悟过来这是“成亲”的意思。“你口音真奇特,用词也甚为古怪,你当真是赵国人士?”善柔动了疑心。
如意嗯了一声擦擦手把嘴里塞一把野果,吃的汁水沾满下巴与前襟,她无所谓的抹了抹回道:“实话说在下也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赵国人,其实在下是孤儿,很小的时候被人带到赵国生活。这年头,像在下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太多。来时就曾见到一个村子…”如意提起被屠戮的山中小村。
“处于这样的乱世,此类事并不鲜见。”善柔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此刻她心中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晓。
如意又嗯了一声,随后用手肘撞一撞身侧的善柔,善柔是不习惯被人触碰的,尤其现在如意还是男子打扮,心里不悦她立即挪动身体跪坐的远一些。
“善柔姑娘你还没回答呢?你有没有意中人?”“没有。”善柔很反感这个话题,于是挪着身子坐到如意对面拨弄篝火噼啪有声。
如意没有继续追问静静地吃着野果,没有一把胡塞乱嚼,而是一粒粒吃,吃的很斯文。善柔暗中打量篝火另一端的人,如意低着脑袋坐在一块石头上,墨绿光滑的竹杖塞在腋窝下永不离身,膝头上摆着一大兜果子。吃果子前会先挑出其中个头比较大的比较红的吃,拿到小的瘪的就丢回去继续拣。挑挑拣拣很公子哥的做派,哪里像个孤儿反倒像是大宅娇养出的少爷,挑果子的一双手细皮嫩肉的比女子还柔三分。
噼啪噼啪两声柴爆声,如意闻声说了一句“别烧的太旺”,再用竹杖拨出一些干柴用脚搓磨弄灭,又说道:“荒山野岭的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小心点好。”语毕冲善柔一笑,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
如意抱回果子放在腿上挑拣看起来美味的先吃,卧趴在一米外的来福咧嘴打个大大的呵欠,碧绿的眸子朝善柔方向飘去一眼,它鼻子发出类似哼哼的声音把脑袋歪向没有光的一面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