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眉间舒展,笑问:“这样晚了,皇嫂还不歇息?”
来人低垂着目光,在月色之下有种朦胧的美感。她搁下长笛,看着面前的男子:“王爷不也没睡么?”不得不说,面前的男子委实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青丝如墨,生得剑眉星目,又是白衣胜雪,在月色下满是一种出尘的气质。
她的夫婿,就是他的哥哥啊……
沈澈含着温润的笑容,看着女子的目光不觉多了难以言喻的疼惜之色:“臣弟尚且睡不着。”她亦道:“我也是如此。”停了停,又抬头看着月亮,“如今离京城不算远了吧?”
沈澈颔首:“约莫还有四五天的脚程。”
她微微蹙眉,心中打定主意,问道:“如此也好,途中跋涉过久也无好处。”
沈澈看着她,眉眼之中满是笑意:“皇嫂也切莫担心,如今已在楚朝地界,各州官府都会派人护送。”又念及再过不久,她就要穿着这身嫁衣嫁给他的皇兄,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面上仍是含着笑容:“愿皇嫂能与皇兄鹣鲽情深。”
她只是微微一怔,摇头:“于我而言,无悲无喜,也无期盼。”
沈澈看着她,喉中忽然有些发干,本欲开口,还是止住了,仍是笑着劝慰:“皇嫂切莫忧心,皇兄乃是朝中人人称道的温润男子,必会格外怜惜皇嫂。”
她一怔,旋即笑出来:“愿借王爷吉言。”
再过几日,就到京城了……
抵达京城不久,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的,自然就是太子沈湛与杨国来的和亲公主的婚宴了。
未晞自小便知道,世间每个女子,无论是皇族或是平民,总是会有披上嫁衣的那一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待君迎。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未晞披上嫁衣之时,那火红的喜服衬得她的容貌清丽之中含着妖冶。白日一整日的册礼下来,她实则已经很累了,只是咬牙忍了下来罢了。
今夜便是大婚,行过大礼之后,她便被喜娘搀扶进了喜房,坐在床上,耳边便是喜娘甜腻的声音:“太子妃稍安勿躁,太子殿下一会子就来了。”
未晞不免好笑,她几时“躁”了吗?何况,世间每个女子都是这般过来的,她又怎会成为其中例外的那个?只是这夜晚,华灯初上,好像漫漫永无止境。
酒过三巡,身为新郎的沈湛方才辞了。夜正阑珊,他一双眸子也像是被这夜色染黑,不带一分的杂色。
推门,满屋的红色。送子观音,百子帐,摆了一桌的桂圆莲子。沈湛目光触及那端坐在床前的女子,喜帕遮去了她全部的容颜,只是那身影透着的熟悉叫他呼吸一沉。
“太子殿下……”喜娘笑得万分的喜庆,上前对沈湛一福。后者颔首,缓步走到女子跟前。未晞不觉沉了呼吸,面前就是楚朝的太子了,她的夫婿。
掀起她盖头的那一刻,沈湛心中霎时一沉,一种久违的心痛涌上心间,旋即便垂眉。未晞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是那般的俊逸,眉宇间与沈澈有几分相似,身上更有着一股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他的眉眼中分外的淡然,像是个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这就是,领兵而来的……楚朝太子!?喜娘则是格外的殷勤,端了两盏酒来:“请太子与太子妃共饮合卺酒。”
沈湛闻说此语,转眉看一眼喜娘,又是匆匆扫过面前的女子,下一刻,却将盖头掷在桌上,转身离去。那桂圆和莲子被这气力一推,便滴溜溜的落了下来,滚了一地。
看着沈湛的背影,未晞忽然有些想笑。这就是她的夫婿,这就是她托付了一生的人,笑话,怎不是个笑话!
眼见得沈湛转身离去,满屋哗然,在这宁静的夜色中霎时便如闪电划破。喜娘一时尚未反应过来,捧着喜酒愣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劝道:“太子妃切莫心急,奴婢这就去请太子回来……”
“不必了,随太子的心意吧。”未晞的声音寡淡得好比白水。满屋子此刻已然引起了些骚乱,立马有侍女追出去想挽留沈湛的,又有几个侍女柔声劝着未晞切莫多想。喜娘此刻也是白了脸色,在橘黄的烛光下看着分外的可怖,饶是如此,她仍是强作镇定,劝道:“太子妃切莫如此,太子爷他……”
“好了,”未晞漫不经心,“折腾了一夜,我也要歇息了。”说着,转身将床上摆着的桂圆莲子尽数扫落在地,不住落地的“嗒嗒”声仿佛暴雨击打着树干。“我累了,为我更衣吧。”
侍女们默然上前,为之宽衣,取下凤冠。那凤冠极尽华美,上面满是浑圆的珍珠,正在烛火下摇曳。未晞坐在镜前,忽然展眉一笑,宛如冰雪消融般,喜娘怔怔立在其身后,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后怕起来。
未晞坐在床前,一头青丝如瀑垂下,一身绯红的寝衣倒是与这屋中火红相得益彰,她起身,将那一方素净的合欢帕递与喜娘:“你将这个,交给太子。”喜娘立时便是怔了,喃喃道:“太子妃……”
未晞嫣然一笑,开口分外柔和:“你都叫我太子妃了,难道还不肯听我的话?”喜娘闻言,只得接过,“如此,奴婢等就告退了。”
“去罢。”她一一看过地上的狼藉,又轻轻道,“将东西都拿出去吧。”喜娘一瞥端着凤冠和喜服的侍从,战战兢兢颔首道:“是。”
未晞只是轻快一笑,道:“去罢。”
和衣躺在床上,她忽然有些自嘲,哪个女子成亲之时不希望龙凤金烛燃到明?只是不晓得有没有人试过,一个人在新房之中看着龙凤金烛燃到明?
未晞到底还是笑了,明日,才是狂风骤雨般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