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离中毒已然悠悠四个时辰。
未晞转头看着躺在软榻上的沈湛,他脸色发黑,呼吸也越发微弱了。伤口处已然将箭矢拔出,只是残留在铠甲上的黑血血迹还未清除,就像一条条蜈蚣趴在上面。
军医们来来往往,不住的往沈湛口中塞药丸,只是转瞬便被呕了出来。未晞坐在其身侧,心中早已一片冰凉。素来从容的脸色此时也不见分毫的焦虑和忧心,只是执了湿帕为他擦拭着脸。
她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他那么淡然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能撩拨他的心弦。只是现如今,他眉头蹙得这么紧,浑然都不像他了。未晞忽然轻轻笑了,从军医手中接过药丸,又一次塞入他嘴中。只是下一刻,那药丸还是被呕了出来。
未晞心中一叹,一壁看着沈湛的脸,一壁问:“这药吃下去了,真有用么?”白嫩的指尖轻轻勾勒着他的轮廓,她忽然有几分泪意,深深吸一口气才压了下去。
他们,才圆房不过两日;他还说,他们的日子还长着。现下他却躺在这里,应也不肯应她一声了。
军医面面相觑,为首的才战战兢兢的上前:“回太子妃,拘魂散素来是无解的……但或许服食了解毒的其他药物可以解开。若是用通犀玉,太子殿下应该……”
“什么是通犀玉?”在黑暗中似乎有了一丝亮光,她出声打断,轻轻抚着他的脸,“那是什么东西?”
那军医沉吟片刻,道:“那是世间一种至宝,可解天下百毒。”她转头看着他们,轻轻质问道:“那你们有么?”
众人缄口不言,一时沉默。未晞忽然勾起笑来,冷声道:“根本就没有的东西,那你们说出来,有什么用处?有这时间闲话,不如好生想想,怎么能叫太子殿下服下药丸。”她一字一句说着,连齿缝都迸溅出分分寒意。她俯下身子,枕在他脸庞,低低道:“别怕,你若是死了,我去杀了他,然后就来陪你。”
沈湛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眉头忽然蹙得更紧。未晞刚直起身子,还未开口,他已然一口鲜血吐出,点点血沫溅在她脸上,映衬得她的脸更是惨白。未晞也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沫,便见他那样无力的瘫软下去,终究还是掌不住,泪如雨下。
屋内那般静默,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她只是将沈湛搂在怀里,无声的哭着。
夏竫远进入便是见了这副场面,一时也是伤感起来,转头吩咐军医们下去,才道:“凰儿,歇一会子吧。”
未晞摇头,发中步摇晃动着,就像是狂风暴雨前的枯枝摇曳:“哥哥,还有两个时辰了。”夏竫远静默片刻,才道:“还有两个时辰,你别急。”
“我不急。”她吸了吸鼻子,绽出一个笑容,只是小脸上满是泪痕,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没有解药,也找不到什么通犀玉……”她一壁哭笑着,一壁轻抚着怀中的俊脸,“他是不是只有两个时辰好活了?”
身后一片静默,片刻之后才响起夏竫远低低的声音:“沈湛若死了,你要如何?”
她要如何?唇边忽然扬起一抹笑容,美得烟花般炫目:“他若是死了,我自然陪他一起到黄泉路上走一遭。”顿了一顿,笑得更是绚烂,“在我死之前,我自然还是要为他报仇的。”
“你要杀楚昀?”夏竫远声音有些发哑,不料妹妹竟能为了沈湛说出这话来。未晞轻笑着:“为什么不?我本就是那等睚眦必报的女人……”顿了顿,“哥哥现在帮帮我,稳住军中。”
他不觉静默颔首,轻轻一叹,转身去了。
待身后脚步声消失,未晞才苦苦笑着,轻轻道:“你不是说,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又笑得极为明媚,“我画眉给你看好不好?你告诉我,画得好不好看。”
久久的静默不语,沈湛还是躺在床上,蹙着眉头,脸色发黑,一派极为痛苦的模样。她的笑容却仿佛在风雨中开得绚丽的娇花,慢慢凋谢下来。
夜正阑珊,黑暗之中,似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北齐军营。楚昀听完范琳的禀报,蹙着眉,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楚朝太子真的伤重濒死?”
“是。”范琳眉目之中极是冷漠,“中了拘魂散,子不见午,想来不用明日天亮,他便会一命归西。”
楚昀不免握紧了剑柄,若是沈湛一死,楚朝势必大怒,彼时大军压境,北齐甚至能一举拿下楚朝那富贵仙乡。如斯想着,他不免勾起一个笑容来:“还有呢?”
“楚朝太子妃那头,属下愚见,只怕等沈湛一咽气,那女人也会寻死。”范琳沉声道,“而且,若是属下所料不差,她会来行刺皇上。”
楚昀的心几乎一沉,行刺他?为了沈湛,她要行刺他?不觉一笑:“她若有那本事的话。”他说得轻淡,右手却握指成拳,那般的苦楚。
范琳瞥了一眼主上,闷声不语。
“公主如何了?”不过转瞬,他已然敛去那抹悲哀,转眉看着范琳。后者拱手施礼:“回陛下,公主高烧已经退了,休养几日便没有大碍。”
楚昀沉沉应了。那丫头那般的倔强,都打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哼叫一声。杖责到六十,她便已经昏迷过去好几次,又怕一百军棍要了她的性命,楚昀便下令停了,只是当日下午,楚含岫便发起了高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