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溪方丈曰:“昆仑派弟子中,以江门镇千总杨金刚为首。此人现年四十许,十余年前,在羊城制台衙门任职,曾拜昆仑派首领尉迟青为师,精通刀剑诸技。尚之信失败之后,杨金刚外调,十余年来,积功升至千总之职,现驻江门镇上,复由杨金刚招来昆仑派弟子多人到来。第二个拳师郝君豹,即由杨金刚所招来者,现在江门镇南门外码头附近设立武馆,教授昆仑派武术。此人擅使一口七星宝剑与一柄大扒,六支金镖,身壮力大,相当顽强。第三名,则为本县捕头黄飞鹤,湖北人也,亦杨金刚之同门,素在昆仑山习技,精内外家功夫外,复擅轻身超距之术,三丈高墙,一跃而登,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因杨金刚之介,得任斯职,多年来,捕获江湖剧盗不少,我少林同门,被其诬捏迫害者,不下十余人,深得县官所倚畀,黄飞鹤更横行无忌,而我少林弟子,益觉敢怒而不敢言矣。方师弟如欲在此发展,必先消灭此三人,使昆仑弟子胆寒,然后进行方能顺利。”
方大洪沉吟一会曰:“以弟等之力量,或可达到目的。澄溪师兄,可否指示一二妙计?”
澄溪方丈曰:“方师弟如必欲消灭此三人者,汝宜扮作俗装,以江湖游侠之姿态出现,以避免彼等之注意。第二,贫僧介绍一个门徒与汝相识,汝可居于其家中,不必来此,恐为彼等所构陷,本寺山门亦不保也。”
方大洪问此人是谁。澄溪曰:“此人姓陈名曼龙,本县京梅乡人,乃衲之入室弟子也,在此习技十二年,对于少林拳技与轻功超距之术,已窥堂奥,为人义薄云天,肝胆照人,在江门镇上,设立义武镖局,代客押运货物至马交,所有本县与恩平、开平、台山、香山各地之武师绿林,均有结交,因此大遭杨金刚等之忌,时思除之,忌其武技高强,少林同门复多,乃不敢下手,但仍利用其千总之权力,时加压迫者也。汝两人化装俗家,持衲之介绍函前往,彼当倾全力相助者。”
方大洪大喜,是夜在乌豆寺住下。次日清晨,二人脱下僧袍,换上俗装,先到会城内游行,于酒家楼中,明查暗访,知澄溪方丈之言不谬。捕头黄飞鹤,恃势横行,当地之少林弟子,设有武馆数所,但为黄飞鹤所制,不敢活动,盖黄飞鹤动辄以叛逆之罪相加也。
第三日,方大洪与洪太岁,携着澄溪之亲笔函,取道来到江门,已黄昏矣。义武镖局设于江畔码头上,与郝君豹之武馆相距不远。陈曼龙方与伙伴数人,在厅上晚膳。方大洪、洪太岁道达来意,陈曼龙见是澄溪师傅介绍到来者,连忙接入厅上,置酒相待。寒暄一会之后,方大洪取澄溪方丈之亲笔函出。陈曼龙拆阅之。
书中略谓:“方、洪两君,乃嵩山少林同门,衲之师弟也。顷奉万云龙大哥之命,南来组织帮会,联络各地志士,拯救人民于水火。现西北两江,皆已成立,定名三合会。贤徒为热血男儿,故请协助一切,将来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名垂青史,为师亦与有荣焉。”
陈曼龙阅罢澄溪之信,叹曰:“不特弟早有此心,即此间之少林同门,亦久有此信念。盖我同门受虐于胡虏,一般人民,亦陷于水深火热中也。无奈昆仑派弟子,甘为胡虏走狗,监视綦严,须先除之,使胡虏胆寒,方克有济。”
方大洪曰:“此事澄溪师兄已对我说及。昆仑弟子,现处上风,我等可暗地里除之。贤弟如不便露面者,由我与洪师弟二人负责。”
陈曼龙大喜曰:“如此甚妙。兄可先从郝君豹入手。郝氏武馆,离此不远,伧夫平日夜郎自大,目中无人,强据码头,勒索费用,我等受气已久。明日汝可如此这般,郝君豹必大怒挥拳殴打,汝便乘机挫之。得手后,我命人在码头下以一舟接应,兄见船头插有三角小旗者,便即跳下,自会将两位载至一安全地带去也。”
方大洪曰:“此计甚佳,郝君豹之面貌体格如何?”
陈曼龙曰:“老郝乃湖北人,体重约一百八十斤,高六尺有奇,固一庞然大物也,大头环眼,臂粗如柱,拳大如巨碗,通剑术,擅铁棍,自铸一巨剑,重三十斤,拳坚如铁,有五六百斤之力,自称是铁拳王。但有一缺点,身躯过于肥胖,手眼身法步肩肘腕胯膝十部,力则有余,灵巧实未足。兄但以巧而制其力,必能将其打垮也。”
方大洪点首。陈曼龙乃举杯为二人贺,并诫众伙伴勿泄露于外。是夜,方大洪与洪太岁留宿与义武镖局内。
次日清晨,陈曼龙预将二人之双刀与铁棍,藏于小舟内。方大洪、洪太岁于早饭过后,束上腰带,怀中暗藏五节钢鞭,五口飞刀,外罩便衣,静悄悄自义武镖局行出,在江畔堤滨一带游行,默察当地之形势。但见堤滨一带,商行林立,盖江门镇为四邑出口之枢纽,商业繁盛,帆樯林立。
商行丛聚码头一带,清兵水师巡哨所,设在附近,与郝君豹之武馆,望衡对宇。哨官麦荣,亦是昆仑派弟子,为千总杨金刚之师弟,与郝君豹朋比为奸,雄踞码头,征改陋规,已数载矣。
方大洪与洪太岁巡视一遍之后,来到郝氏武馆门前。时已黄昏,见馆门大开,正中大厅上,四人围桌晚膳。当中一个彪形大汉,举巨碗作牛饮,虬髯广额,凛凛可畏。方大洪暗念,此必为郝君豹无疑,乃回望附近江畔,见三角小旗,飘拂于一艘快艇之上,舟子四人,操桨以候。
方大洪示意洪太岁站在门次,然后迈步进入郝馆来,到厅前阶下,抱拳为礼,高声呼曰:“座上谁人是郝君豹师傅?”
虬髯汉放下酒碗,喝问何事。方大洪应曰:“无事不登三宝殿。鄙人姓方,性好闯荡江湖,寻师访友,遇有武林名手,必邀与较,藉资切磋,以为他山之助。顷自北方来此,慕郝师傅大名,是昆仑派中之名手,拳风厉害,技术超凡,故特不揣冒昧,到来一试耳。”
虬髯汉怒曰:“郝君豹就是我。老夫今未暇与汝作无聊之事,如欲较量,明天清早。”
方大洪大笑曰:“明天我又别行矣。郝君豹,我以为汝是昆仑派一等名师,是尉迟青后第一人,不料觌面之下,却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闻名不如见面,哈哈!所谓大英雄者,原来如此!”
郝君豹夜郎自大,性情暴躁,被方大洪之言语一激,当堂暴吼如雷,大喝一声,谓左侧之少年曰:“维宗,汝为我收拾此人。”
少年姓赵名维宗,新会人也,现年廿八岁,为郝君豹入室弟子,前习技于少林门下。昆仑派之势力侵入广东以后,郝君豹设馆于江门,赵维宗乃投入其门下,前后六年,生得熊腰虎膀,魁梧健伟,精拳技,擅昆仑派七十二点长拳,长挢大马,力量雄劲,通剑法棍枪诸技,为郝君豹之左先锋。郝君豹看不起方大洪,以为割鸡焉用牛刀,故命赵维宗与方大洪战。
赵维宗当下应声而起,束紧腰间绉纱带,出到厅前庭院间,怒目睁眉,左手叉于腰际,右手向着方大洪?指,厉声喝曰:“老子拳下不打无名小卒,汝姓方,叫什么名字?”
方大洪未便以真名相告,应曰:“在下姓方名和,精通无影脚,神出鬼没,江湖上人称我叫鬼脚和。”
赵维宗又喝曰:“好一个鬼脚和,胆敢登门踢盘,放马过来!”
赵维宗言未已,便在庭院间摆下一个夜叉探海架式,下椿子午马,左挢手护胸,右挢手中平伸出,严阵以待。方大洪细看之下,深觉此少年之架式,有多少是少林家数,颇类少林“乞儿攞米”一式。盖赵维宗初习少林拳,后虽随郝君豹改习昆仑拳,仍未能脱离少林本色也。
方大洪暗念此少年既是昆仑弟子,何以其马步手法,与少林架式相类,禁不住询之曰:“君不是昆仑弟子耶?”
赵维宗曰:“汝何必理我是昆仑还是少林?”
方大洪笑曰:“实告君,我是少林弟子。君若是我之同门者,则不必相较,请郝君豹开来,分个高下。因在下不打同门,专打外派之人而已。”
赵维宗不禁怒火标起三千丈,见方大洪尚未动手,便大喝一声,首先发动攻势,进马一拳,所用之大马,一冲已到方大洪之前,长挢手劈去,一招独劈华山架式,劈向方大洪之口鼻,欲先封其面部。
方大洪此来,目的乃在郝君豹,消灭昆仑派实力,但若不将赵维宗击败,无以使郝君豹出来应战,当即施展起少林拳法应战,见赵维宗之长拳迎面击来,急用一个横拳撩阴架式,左手向上一迎,把来拳招住,右手横拳向对方左胸劈去。赵维宗偏身卸马,一个带马归槽之势,右脚穿入方大洪马步内,左右手同时一执,欲执着方大洪之挢手,将其拖倒在地。方大洪眼明手快,闪身一跃,转过赵维宗之右,左手一个玉带围腰之势,铁沙掌劈向对方之腰。赵维宗右手一拨,消去其掌,左手中平插捶,向方大洪心窝劈去。方大洪右手向下一压,压住其插捶,右脚疾起,无影脚快如电光,本欲飞向其阴部,方大洪疑赵维宗亦是少林同门,脚下留情,只蹴向其小腹。赵维宗知方大洪自称鬼脚和,无影脚利害,但是技不如人,欲闪避时,无影脚已到,一脚飞来,轰隆一声,赵维宗应声倒地,倒在庭院石阶下。
郝君豹一见,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鬼脚和,我取你狗命!”言未毕,一个箭步,从厅上扑下。
郝君豹自恃铁拳厉害,仍用昆仑长拳出击,一个单龙出海之势,铁拳猛向方大洪心窝打去,拳风活活,刚劲威猛,果然不同凡响。方大洪急用柔劲应战,闪身一跃,向左跳开。
郝君豹见一拳落空,狂吼一声:“我打!”晴天霹雳,屋瓦震撼,一个横江截坝之势,横拳向方大洪胸部劈去。方大洪仍是退马。郝君豹跟着翻身左拳打到,一招天师盖印,斗大拳头,向方大洪迎头劈落,攻势厉害,凶猛如虎。方大洪不敢怠慢,又是以柔制刚方式,向左闪过,疾如脱兔,闪到郝君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