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的辔头松了,恐伤了公主。”
他不苟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双臂交织,仿佛是在带着她调整了马头上的辔绳。
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她心神一荡,转眼马辔已然紧扣好,他兀自松手,转身离开。
在她愣神间,只看到一个英挺的玄色背影,在她眼前越走越远。
“噗嗤……”她听到司徒陵憋不住了的笑声,有些茫然,想要追问,却见他已敛容正色道:
“公主殿下,该启程了。”
***
待清河来到回鹘王庭之时,旧日里长姐的那座可敦帐已布置一新。
鲜红的毡帐绸带高高挂起,取代了之前褪了色的那几段,像是零落成泥的落英,在地上被碾作尘土。
香芝喜服还来不及褪下,面上还带着夸张的浓妆,已经和凝燕一道开始指挥着众人安顿下来。
她在嫁妆单里要求的一件件都带来了,长安那边全部应允,还算丰厚。
轻盈的绢纱帐垂在她榻前,白瓷茶具泡上了上好的团茶,云母屏风上远山如画,熏香炉子暖玉生烟……不仅中原的物件一应俱全,还配了百余马匹和百人的亲卫队。
清河沐浴后,换上了月白胡裙,还带着湿意的乌发蓬松地随意散在身后,未着珠钗,清丽可人。
她望着众人忙前忙后归整各物,百无聊赖地坐在箱笼上。天气炎热,不经意撩起裙角,露出两条玉杵般白嫩的小腿在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箱盖上晃悠着。
香芝和凝燕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地向她详述着目前王庭的政局:
“王庭内政由希乌代为掌控,在外兵权大多在玄王手中把持。”
“其余领兵在各部的诸王都有蠢蠢欲动,山雨欲来。且祁郸人近来虎视眈眈,随时会掠过回鹘而取大唐边境诸州,凶险异常……”
清河手里把玩着那柄银雕匕首,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她淡淡道:
“当下,最好的情况是掖擎可汗好转,朝局方得稳固;或是他即死后,从诸王中选出下任可汗,像是如今这般缠绵病榻,引得朝局失衡,对大唐最为不利……”
“掖擎可汗若死,回鹘诸部中有能力争夺大可汗之位的,只有三王,在外部领兵的药罗王和朱丹王,还有回归王庭的玄王。”
其实在山洞中,她早已有了决断,但是仍要看那个人的想法。
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而此刻这个契机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却是他,那个曾与她欢爱不断的男子。
她当时未曾出口问他。因为久别重逢,如此沉重的话题她始终开不了口。而他,其实也一直并未将接下来的打算透露予她。
二人心照不宣地选了自己所认定的路。默契而又孤绝。
清河抬首,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从她脑海里闪过,她问道:
“香芝,凝燕,你们可曾听长姐提起过,为何掖擎可汗与之前诸代可汗不同,每每向大唐求娶公主,必要大唐的真公主,不允宗室女代替,甚至不惜减少金银玉帛来求娶?”
她捻着发丝,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没有单纯想要立威那么简单。”
“公主此问倒是难倒我了,”香芝停下了在榻上铺整薄衾的手,回忆片刻道,“掖擎可汗之事,长公主一向甚少说起。唯有当年初入王庭之时,她曾说起过,掖擎可汗幼年不受老可汗宠爱,少年时曾为回鹘质子,在大唐皇宫中待过数年时光。”
“再后来,就是掖擎可汗当年曾率领回鹘骑兵千里奔袭,绕过凉州,跨越尧山天险,直取长安,兵临皇城。所以才有了大唐与回鹘的城下之盟,才有了宴海长公主被迫和亲下嫁回鹘……”
“再具体的,奴婢便不曾记得了。”
“回鹘质子?大唐皇宫?兵临城下?”
清河默念了一遍,正要起身再去翻翻长姐的遗物,却见紧闭的可敦帐中忽然帐帘一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香芝姑姑,你可算回来了。”
奔进来的胡人男童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一把扑到了在榻前整理的香芝。
“毗伽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