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琦拿开宋慈的手,“可是不行,你看看他们,装憨装傻依旧逃脱不了大理寺严刑拷问的酷刑!”宋慈气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知道真相吗?!”
范文琦摇摇头,宋慈道:“那不就是了!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生,越添越乱!”
良久不语的谢弘微插话道:“可如今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惹祸上身了。”
宋慈想了想,刚想说些什么却忽地觉得不对劲,转头见范文琦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低声,“我是担心你受不了皮肉之苦,我会心疼的。”
宋慈气急,抽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
“范文琦说得不错,慈兄,若是大理寺的人一旦开始审问我们,你受不了皮肉之苦,会像他们一样屈打成招的。”梅晓辰其实并没有更多的意思,只是很为宋慈忧虑。可这话宋慈听入耳,突然觉得心很凉,他道:“辰弟,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为兄,也许我会屈打,但我不一定会成招。”
宋慈声容皆是冷峻,就算是在黑洞洞的囚牢中也依然能 感觉到一股勃然怒意如暗流涌动。宋慈站起身立在牢笼边,手指抠入栅栏感到生疼却放不开,他逐一分析道:“一切的祸端都是因为轩王遇刺,若不是被刺的对象是声名卓绝的轩王爷,大家也不会被关进大理寺,受尽牢狱之苦,还身含不白之冤。”
海棠令的一群人皆是点头认同,“我等是冤枉的!”海棠令的人显然听不出宋慈模凌两可的话,大家既是指海棠令的人也指他们四人,宋慈意识到他们被关进大理寺也是因为同一件事,可还有件事情宋慈想不通——就是他们又是何时招惹上轩王的呢?这个问题也许只是宋慈暂时想不明白,而其他三人越听宋慈所述,眉头皱得越紧。
宋慈道:“你们当然是有冤的,先不说你们是否真得会是刺客的同伙,但是若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理寺对你们用的刑就算是私刑,是同样犯罪的。”
大家都听不明白,“此话怎讲?”
“刑狱之事首当其冲应是取证检验,其次才是问审勘查。既然大理寺抓不到刺客,也就是证据不全,他们理不应该跳到第二步,把嫌疑人大刑伺候问审,这样不但可能分心,延误抓捕刺客的时机,也更有可能诬陷了忠良,酿成大错。”
“如此浅显的狱事道理难道大理寺真得不明白?”
宋慈看了一眼提问的人,回应:“有两种可能,第一,不是大理寺不明白,是他们做的不够好。。。。。。”宋慈又想起在客栈中想要灭他口的黑衣刺客,宋慈分明是为了救他才迫不得已隔开他的咽喉,可最后皇甫提刑检验居然说那是致命伤,拜托,堂堂京畿提刑在伤痕检验上主次不分,轻重不明,致与不致命都辨不清又何谈正确检验?当然这并不全怪提刑官,在这个时代没有坚实科学的理论基础,要做到正确的检验很难很难,就算是宋慈出手,也只能尽力为之,尽量客观。
“第二,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大理寺如何敢顶着诬陷忠良的风险动用私刑呢?不是因为是大理寺就可以,而是因为此案委托人是大宋王朝声名远扬,立功无数,权倾朝野的轩王爷,金翎将军!大理寺仗着轩王撑腰才敢对海棠令大肆封店查店,抓捕百姓,严刑逼供,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后果何其严重——”宋慈重重地一拳捶在栅栏上,平时淡泊若素的人此时思其究竟后竟是出离的愤然。
宋慈勃然而怒,“老子还以为那个所谓的传奇般的轩王可以和别的皇亲不一样,至少饱受战事他应该能体谅百姓的苦衷,可没想到。。。。。。没想到他如此不把人当人看,竟会容忍下属对平民百姓惨无人道的大用极刑!真是可恶呀——”一瞬间,宋慈心目中那个辉煌的形象如 溃堤般崩塌。
“什么狗屁轩王,什么狗屁大理寺,分明都是相互庇护,以权势欺压百姓的恶徒!”
大骂而罢,宋慈便一阵烈火燃心的猛烈咳嗽,久久不能以平息怒火。范文琦和梅晓辰见宋慈这般,急得齐齐起身,宋慈不需要的挥挥手,咳嗽的几乎脱力。
寒病越重,头脑一阵紧似一阵的晕,宋慈靠着栅栏竟是神色有些茫然,喃喃地说:“别人坐堂用的是刑,我父亲审案用的是验,别人办案用的是权是势,我父亲断狱用的是心是血!我父亲曾是如何教导我的,他说:提点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刑狱之道在情理,在死伤勘验,在断狱审查。。。。。。天地仁德呀,可当下世道何言‘仁德’二字?”
身后海棠令一群人隔着栅栏抓住宋慈不放,皆是激动地有些骇人,他们不仅死死抓着宋慈的手臂,还抓着他的双脚,仿佛以将人生吞活剥般的骇然气势朝宋慈苦苦哀求。
“宋公子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救救我们呀!”
“这地方呆不下去了,在这样被他们虐待毒打,我们非死在这里不可!”
“大理寺只论人案不论人情,他们都是些冷血的魔鬼!”
。。。。。。
宋慈被他们叫嚷,摆弄得几乎晕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不下去有人这般求人的,想是被压抑迫害许久的人们此时几乎疯狂,一个牢狱中的其他三人赶紧将宋慈和发疯的人群脱开,不然非出人命不可!
梅晓辰冲着怒道:“你们瞎了眼吗?!宋慈如今也是身陷囹圄,他再大本事也不能替你们伸冤!就算他能出去,他无官无职,凭他的力量也救不了你们!你们不准再烦他了!”
此刻晕晕乎乎的宋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是啊,正如梅晓辰所说,他无官无职,只不过是个市井小民,就算他有一身验死验伤,寻常人难以望及项背的独绝本事,他又有何用武之地呢?
。。。。。。做官?
做官只是宋慈从前的一个梦想,但是因为碍于父亲的前车之鉴他犹豫了,此时的宋慈有一种冲动——想要做官,并且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放弃自己那恃才傲物,清高逍遥的少年意气,去主动承担些什么,不为权不为钱,简简单单为了冤枉无辜受难的人,为了自己的良心和一腔在这个时代难以挥洒的正义。
在快马加鞭赶来大理寺路上的赵誉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郁闷地想什么人在那么死命的骂他?而且赵誉右眼皮一个劲儿的跳啊跳,怪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