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性的高热不退令我的意识朦胧模糊,昏沉恍惚间总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在轻轻地给我擦拭身子,有人温柔而耐心地哄着我喝药入眠,那人的声音低沉冷淡,却透出不自知的宠溺,让我忍不住就要惭愧地掉下泪来。
“谢言,谢言。”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伸出双手扑腾,却抓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人像在梦境中不断地下落,直到将身体摔得粉碎,我才惊魂未定地睁开双眼。
此时竟已经是夜深时分,我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是觉得长久的昏睡让我的大脑像是要炸开,我疼得倒抽一口气,又睁着眼细细地环顾四周。
床边的灯盏昏暗,月光融融,窗边嘶鸣的寒鸦都没了踪影,只有窗外的碧树随着夜风摇曳,窗纱飘摇,堪堪透出几缕淡淡的月光,正好落在窗旁的书案上,一室衬得静谧又幽雅。
“醒了?”
谢言的声音在房中不冷不淡地响起,我才如惊弓之鸟一般将目光转向书案。他今夜依旧是一身玄黑,凛凛的灰瞳氤。氲着清冷的月色,透出过分的冷静与疏淡,谢言的神色如常,问我话的时候,眼神也不舍得给一个,只垂眸在宣纸上落笔,长长的羽睫也蒙上了月光,像染上了白霜,整个人像个玉雕的精致人偶。
谢言似乎没有像昨夜那么生气了。
我身上那些粘。腻的痕。迹都被擦拭干净,就连身子也十分清爽,所以那并不是梦境,真的有人在我昏睡的时候照顾了我一整夜,还温声柔语地哄我喝药,这个人会是谢言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踌躇着往书案走去,若谢言还是以前的谢言,我定然是要让他抱抱我的。
可如今的谢言诡谲的心思令人捉摸不定,我只能胆小地在书案前停住脚步,手指不自觉地纠缠在身后,喃喃地低声问道。
“谢言,昨夜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我话音一落下就屏住了呼吸,害怕希望落空,我甚至不敢去直视谢言那张冷淡的脸,只将视线都落在自己光。裸的脚上。过于白。腻的皮。肉踩在柔软的真丝毛毯上,衬得愈发不像个男人,带粉的脚趾紧张到微微蜷。起。
一室安静得出奇,我竖起耳朵去留意听,只听见谢言翻动纸页的声音,和他说出口的近乎嘲弄的话语,“你也配?”
我的脸颊在那一刻就起了红意,鼻尖泛起酸涩,也是,是我太天真了,竟然还会肖想谢言照顾了我一整夜。他那么讨厌我,对我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照顾我呢?没有把我扔出窗外就已经是几近忍耐了。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我这样说着,又直直地后退几步,仓皇地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才合适,为什么我要这么自作多情呢,白白地让谢言看了笑话,不是就不是吧,我也不稀罕。
可是眼泪为什么就是擦不完,流不尽,动不动就哭,你究竟算什么男人,我三步做五步地就爬回了床上,用被子严实密缝地将自己裹住,像是缩头乌龟终于躲进了自己的壳子里,久违的安全感扑面而来。
再也不要了,再也不会对谢言心存希冀。封九月,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就是他的仇人。他怎么会照顾你,怎么会关心你。人家要的不过是你的身子,把你当做暖。床的工具,玩够了就会把你丢掉,就你还傻乎乎地凑上去自取其辱,真真是个可笑的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一声声的笨蛋在我脑中循环着,甚至连侍从推门进来了也没发现。
水盆被小心地放到了床边的矮凳上,侍从并未发现我已经醒来,还以为我还在昏睡着,压低了声量与谢言说,“太子殿下,温水打来了,您可以过来给小公子擦身了。”
“方圆十里的寒鸦都已被士兵清理。”
“还有军医说汤药也快熬好了,一会儿劳烦您给小公子喂下。”侍从全然不知自己泄露了什么机密,只两股战战地在谢言冰冷的凝视中退下,眼神中充满了被迁怒的无辜。
我从床上坐起,又急急地来到谢言面前。这才看到烛火跳跃下谢言的脸色并不好,看着过于苍白,眼下青黑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未眠。
所以这几日真的是谢言在照看我,他却不愿意在我面前承认。
我心里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直勾勾地盯着谢言看。
他说谎被人当场戳穿,俊美的脸上已经有几分不虞,被我这样看着,更是眼眸含霜,咬牙切齿道,“封九月,你很得意。”
“不。”我拼命地摇头,从书案前跑到他身边去,他身下还是坐着轮椅,双条长腿垂落在地,双手放置在扶手上,透着病态的白。
我微微俯身,将他俊秀的眉宇看得更为清晰,在他紧迫冷厉的逼视中,轻轻在他唇上贴了贴,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谢言。”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我会尽全力去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