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丰抖了抖胡子,他嘴唇颤了颤,却没说话。
他心知当今天子不仅是位仁君,更是位明君,陛下爱才,他这大儿子虽然忤逆了些,然而无论文章词赋、还是弓马骑射,俱有几分本事,这点贺南丰虽然不曾说过,心中却也是暗暗为此骄傲的,他也没少在与同僚交谈时被羡慕生了个好儿子,若是陛下见了贺顾,八成会起惜才之心,或许会想留着他以后为官为将,不忍见他因做了驸马断送前程。
这样就比他亲自开口推拒要高明的多了。
只是贺南丰心里虽然清楚,却不愿在贺顾面前说出来,否则这个本来最近就犯轴的忤逆儿子,不定还要怎么得意,倒时候他更加不好管教了。
他想到此处,便只干咳一声,冷冰冰道:“为父的决定,自有道理,问这么多干什么?”
贺顾深觉他神经病,明明是贺老头自己叫住他的,现在倒要卖关子了,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又想起一件事,顿住了脚步。
“爹和夫人怎么过,我做儿子的无权过问,只是夫人是爹的继室,容儿却也是爹的女儿,还请爹管好夫人和她手下的那些个黑心婆子和下人,不要把手伸到望舒斋里去,否则将来若是闹大了,爹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贺老侯爷一愣,皱了皱眉,道:“你是说……”
贺顾颇有点奇怪的看他一眼,讥讽的笑了笑。
“夫人好歹也做了爹这许多年的枕边人,怎么,她能干出什么事儿,难道您真的一点也猜不到?容儿亲口告诉我,有坏人要害她,只是被望舒阁的嬷嬷们发觉了,未能得逞,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能撒什么谎?我与爹都在承河,这偌大的长阳侯府又有几个人能害她、想害她?爹难道猜不到?”
贺顾说着,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他一个不慎,贺容在家里遭了那女人毒害,被蛇吓得失心疯,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这件事,不由得心中更添了几分气。
重生到现在,贺顾其实时常有种庄周梦蝶的感觉,每一个夜晚过去,他在清晨醒来,洗漱时看着水面上的自己,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重生了,走过那么一遭处处不顺心的人生?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但贺顾发现,他无法有那份胸怀,像梦里的那个半生沉浮的贺顾一样,面对着为了他出生入死,最后却把贺家满门抄斩,说他是“不忠不顺之臣”的太子,也只是逆来顺受,引颈就戮。
回到了少年,贺顾感觉到自己的心理也多少受了点影响,情绪起伏变的大了,也不想再受被人摆弄、辜负、背叛的气了。
不管那一世是真是假,至少这次,他绝不会再走之前的老路。
尽管现在的万氏可能还没造上辈子的孽,但是贺顾却绝不会放任不管,他不会再给这些人一点伤害自己和自己亲人的机会。
他冷声道:“好话已经说在前头,倘若爹纵容她,以后她要是惹怒了我,爹别怪儿子忤逆不孝。”
贺顾话音罢了,转身离去,独留下面色怔然的贺老侯爷。
与此同时,皇后居住的芷阳宫。
长公主淳孝,原本在西山猎场陪同皇帝围猎,刚一得知皇后染了风寒,立刻告了假回宫来看母亲。
但芷阳宫的宫人却都知道……皇后娘娘好着呢,至于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不存在的,都是娘娘为了诓公主提前回来扯的谎。
此刻长公主果然风尘仆仆的从西山赶回来了,她刚一进芷阳宫,芷阳宫的宫人们俱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一点大气,生怕一会公主发现被亲妈忽悠了以后,会拿他们撒气。
陈皇后当年是名动汴京的美人,加之她家世贵重,还未出阁,提亲的人就几乎踏破了陈府的门槛。
长公主裴昭瑜,一副好容貌生的就随了母亲。
只是她性情清冷寡言,陛下又爱重她,自小养的与皇子并无二致,读书弓马,样样在行。
与母亲陈皇后的娇俏动人,灵动跳脱不同,长公主更像雪中红莲,虽然清冷、却仍然艳色夺人。
她一摘下面上薄纱,芷阳宫的宫人们虽然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却也免不了每次乍一见,都要为长公主的美貌目眩神迷一番。
长公主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却仍然算得上温润悦耳:“母后?您没事?”
“没事没事。”陈皇后一边在案几上哗啦啦的翻一边道,“我要不这么说,也不知你几时才回宫,母后这有正事要找你呢。”
“既然是正事,您为何不直接……”
她话音未落,目光落在陈皇后翻在案几上的一副画像上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