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生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难啊。他死活不松口,说多了他还要拿菜刀砍人,我上洲子劝他一次他就破口大骂一次。皮工,要不你到其他地方想想办法?”
郭亮下车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郭亮注意到魏长生在谈到承包人砍人、骂人时候,神态很淡然的样子,脸上完全没有被人拿菜刀威胁、被人大骂后产生的愤慨。
见郭亮注意他,魏长生转头看着郭亮笑了笑,说道:“你就是新来的郭大学吧?你可要小心点,真要砍伤了你,那可划不来。你是大学生,打人杀人的事你还不行。他是穷光蛋一个,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魏长生的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恐吓,或者说劝说郭亮不要上洲子。
皮林也不是傻子,他冷笑道:“魏村长,你就必要吓他了。我之所以喊他过来,只是请他做一个见证,不是要他来打架的。我就不信他姓文的真的敢杀人。”
魏长生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把船准备好了。你们吃了饭没有?到我家吃了中饭,你们再乘船过去。他在洲子上。”显然,魏长生也不敢过分得罪他,该做的还是做了。
皮林说道:“不敢麻烦你。我们已经在楠竹坳吃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摩托车推到那家屋檐下去。
魏长生并没有帮忙,完全不像接待镇长的小舅子、县里干部的样子,他反而靠近郭亮。
郭亮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魏长生边叹气边摇头,低声道:“我是老鼠进风箱二头受气。他姐夫罗镇长要我阻止他承包,而他又一次次要求承包,你说我一个小村长能做什么?郭大学,你可不要鼓动他。到时候镇长……,真按我的意思,那破地方白送给他也行,只要不找我麻烦。”
彻底明白了情况的郭亮同情地笑了笑,说道:“我和你一样,随他。来的路上,我还劝了他呢。”
魏长生又摇了摇头:“哎,他啊真是读书读傻了。把这里的芦苇全部改造完,没有十万元下不来。你说,就算芦苇涨价,也要多久才能赚回投资?有这些钱哪里不能发财?我们农村造一栋房子拼死拼活好多年,也就二三万而已。十几万投进那破洲子,不是烧包吗?”
“十万?”听说要投资这么多,郭亮心里倒是很佩服皮林的。郭亮现在一个月的见习工资才六百多元,转正后也不到一千,对十万元很有体会。
郭亮笑道:“也许洲子上有宝贝。”
“宝贝?”魏长生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湖心中的洲子,说道,“宝贝肯定没有,但是很多野菜。过去吃大食堂的时候,我们靠它上面的野菜捱了过来。”
湖心洲现在只剩下了地势高的几个地方没有被淹没,形成了几个小岛,其他地方只有芦苇露出水面。郭亮他们踏上的就是那个最大的小岛,上面建了一栋普通的平房。房子前面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喂着几只被洪水逼得无处觅食的鸡。
靠近水面的地方到处都是淹死或被打死的老鼠,岸边漂浮着无数从远处漂来的垃圾,空中隐约有股难闻的臭味。郭亮难受地皱了皱眉头,朝那栋小屋走去,心里想:“这种地方就是一年赚二三万我也不想来。他们到哪里提水喝?”
皮林似乎知道郭亮内心的想法,说道:“一年只有三个多月是这样,平时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
等郭亮、皮林上岸,亲自驾船的魏长生将船撑了回去。说如果他们谈完了,只要站这里喊二声,他就再把船撑过来。
看到有人上岛,那个喂鸡的女人对着房子里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一个男人叼着一根烟斗走了出来,但手里并没有拿菜刀或棍棒。。。。
第3章 真有宝贝
他叼着旱烟杆看着他们说道:“我说皮干部,你今天又把谁搬来了?没用!你就是把省长搬来,我姓文的还是不会把这里让给你。”
皮林说道:“你不要以为现在村长帮你,你就硬挺着。只要我铁了心,我就不信他不改变主意,不信他不把你以前的田还给你。我告诉你,我不但提高承包费而且答应出违约费。”
老文和他老婆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房子里走去。走到台阶上,顺脚踢了一脚。郭亮开始不知道他踢什么,但仔细一看却看见他踢飞的赫然是一条蛇。只是蛇在“飞行”中,他看不出那是一条什么种类的蛇。当它跌入前面的草丛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
郭亮身上不由发紧,头皮都差点竖了起来。眼睛有点惊慌地盯着脚下,生怕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条蛇来。
就当郭亮战战兢兢地走到台阶上时,那个女人也气定心闲地用扫帚快速地扫着一只想冲进房子的灰色老鼠。
老文拖了一把椅子放到郭亮脚边,说道:“你请坐。”然后解释道,“小干部,我不是不欢迎你,如果你一个人来,我马上杀鸡买酒。可是你跟他来,我就不欢迎。”
郭亮笑了笑,没有说话,右手提起椅子。
女人把那个死皮赖脸要进屋的老鼠打跑后,低着头进了厨房,不久端了二杯茶出来。郭亮虽然双手接过,口里也很渴,但想起刚才水里看到的死老鼠和垃圾,他实在不敢喝。
郭亮将椅子放好坐下,将茶杯放在脚边的地面上。皮林则倔强地站在老文面前盯着他,老文只顾抽烟,不看皮林。
看两方弄僵了,郭亮决定侧面帮皮林一下,争取不在他心里留什么阴影,免得他记恨在罗镇长面前说不利的话。郭亮问道:“老文,我今天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为什么一定要承包这里?”
老文说道:“不为什么。你去对岸问问那些种地的人,他们愿意把自己种的地转给别人吗?以前不赚钱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承包?现在眼看芦苇要涨价了,你就过来喊承包了。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郭亮道:“可你承包这里,这么辛苦也发不了什么财啊。”
“发财?哼哼,现在几个乡里人发了财的?能让肚子不饿就不错了。”说到这里,老文愤怒地看着皮林,说道,“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在村里瞎闹,将来我承包的基数就会低,多少能赚点。你这么一闹,老子……我今后赚钱的事又泡汤了。那群狗日的肯定又要提高承包费。”
皮林说道:“提高承包费是正常的,与我想承包不承包没关系。再说这地是国家的,谁出的钱多谁就承包。”
老文将烟杆往地上磕了磕,说道:“你是读书人,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想的是好,但我告诉你,你别想从这里赚到什么钱。我说你啊真是躺在福中不知福,你说你坐在办公室喝着茶吹着电风扇,多舒服,每个月都是好几百元的工资。何苦糟蹋这些钱?
你以为将芦苇品种换了,芦苇的重量增加了,你就赚钱了?呸!你做梦吧,那些狗日的非让你真的出五千元一年承包不可。到时候你又要麻烦你的姐夫出面,影响多不好?就为了赚几个钱这样值得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根筋,害苦的都是我,你知道不?等你屁股一拍走了,我还得再来承包,那时候承包费高了,我只有哭的份。”
这时,他老婆插话道:“现在我到对岸去,村里的人就开始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说我们断了村里的财路。皮干部,你行行好,别盯着这块破地方好不好。我男人是因为不会种田,年轻的时候扭了腰,挑不了水谷子。他在这里看看芦苇,冬天安排几个人砍芦苇还行。你把我们赶跑了,我们到哪里找食吃。我闺女才考上大学,哪里为她赚学费?”
听她说她的丈夫不能挑重担、她的女儿学费没着落,郭亮心里也有点黯然,心里也慢慢反感皮林的“瞎闹”。在郭亮看来皮林承包这块地完全是试验的性质,正如刚才老文所言,承包赚了钱皮林可能继续搞,等搞到没兴趣了走掉,一旦亏了本更会逃之夭夭。反正他是国家干部,又有姐夫可以帮他赖账,也有固定的工资让他还钱,而留给老文的却是一个高价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