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跳下车捧起那只受伤的渡鸦,她才发现,嵌灵竟然会流血。
渡鸦巨大的羽翼被血浸润,红眸森寒,它仍旧不甘心地展开翅膀,试图再次升上天空。
每挣扎一次,安鹤的脑海便如脉冲一般疼痛一次。
海狄踹开车门:“先上来安鹤,将它收回去疗伤。”
安鹤坐上了车,将渡鸦放在她的膝间。
安鹤低着头凝视着这只孤鸟,脑海连接的无数双红眸却紧紧锁定远处的骨衔青。
她没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刻,眼中蓄满了蓬勃的杀意。
“怎么疗伤?”安鹤用袖子擦掉渡鸦羽毛上的血,沉闷地开口。
“召回它,至少三日不要唤它出来。只要它没有完全消逝,你的精神力会自动修复它的伤口。”海狄似乎见惯了嵌灵受伤的例子,十分熟练地给出治疗方案:“但这段时间,你的行动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嵌灵伤得越重,你损耗的精神就越多。”
安鹤沉默半晌:“你说的消逝,指死亡吗?如果它死亡了,会怎样?”
“你的精神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在临床表现上是大脑某些区域受损,有可能疯傻,也有可能陷入虚无惶惶度日。”海狄往枪声的方向开着车子,“不过,你有很多嵌灵,我想,单只的伤亡应该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别担心。”
海狄好心安慰了安鹤,但安鹤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或是感到庆幸。
安鹤只是抿着唇不说话,片刻后,海狄看到安鹤拨开渡鸦的羽翼,按住伤口,竟然徒手取出了一枚染血的子弹。
海狄倒吸了一口凉气:“疼不疼啊你?”嵌灵和人是一体的,虽然伤口不会同步,但精神连结很强烈。
安鹤很疼,疼得胸腔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津津,但她一声不吭。
膝间的渡鸦不再挣扎,翻腾了一下,同样一声不吭地蹲在她的膝头。
安鹤捏着那颗细小的子弹仔细打量,应该是射击距离过远,子弹失去势能才留在翅膀里的。
海狄无意间瞥了一眼,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等下,这颗子弹!”
“你认识?”安鹤顿了一下,递给海狄。
“是第一要塞的产物。我们几乎不生产这样的钢心弹。”海狄恍然抬头,声音高昂起来:“开枪的是第一要塞的人?!”
“我不知道。”安鹤并不知晓骨衔青来自哪股势力,因此裹挟着报复的探究心越发浓烈,她盯着挡风玻璃开口:“人就在南边,海狄,我们追上去。”
不用她提醒,海狄在这里见到跟第一要塞挂钩的事物,已经猛踩油门,车子犹如离弦的箭蹿进了荒土。
南边的地势延绵起伏,视线时时受到土坡遮挡,海狄看不见前方有人,只能根据安鹤的提示,不断变换着方向。
骨衔青也在变换着方向。
越过三个土坡后,海狄忙中瞥见那只受伤的渡鸦还待在安鹤膝头,“你怎么不把收它回去?”
安鹤没有搭话,只是盯着前头。
海狄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安鹤,注意控制你的情绪。”
安鹤低下了头。
海狄见她这样子,唉了一声:“指挥官不该让你这么快出任务的,你还没学会自我管控。”
安鹤低头抚摸着渡鸦润湿的羽毛,不,海狄说得不全对,她是能够管控自己的,她已经摸到了召唤嵌灵的门道。如果她们追逐的,是骨蚀者,或是其她人,安鹤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意志,凭心意操控嵌灵。
可她们这次追逐的,是骨衔青。
因为是骨衔青,安鹤无法自抑地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是由危机感、探索欲、报复心混合而成的复杂心情,和往常每次见到骨衔青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浓烈。
尽管她们已经在梦中“和平”交流过几次,但这种危机感从未被安鹤忽视。她一直很防备骨衔青,哪怕骨衔青对她做出亲昵的动作,并提供了“友善”的帮助。
直到刚刚,直到骨衔青开了那一枪,安鹤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那么警觉。
她恐惧她、排斥她、提防她,这些都是应该的,这是第六感不断发出的警告!
今天,骨衔青可以毫无顾忌地伤了她的嵌灵,那么,也可以毫无顾忌地伤了她本人。
安鹤终于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骨衔青这个女人,从未对自己抱有真正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