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头更低了,她的手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衣物,茫然地站了起来,又有点茫然地看了看烦啦,没有回答他的话,走进了里屋。
宝儿这个小鬼头现在是人小鬼大的,最喜欢听大人说话。他字没写几个,耳朵倒是竖得尖尖的,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呢!
&ldo;宝儿,现在天色还早,你带狗肉出去和小朋友一起玩会儿吧!等娘叫你了,再回来哦!&rdo;茉莉对他轻声地说。
&ldo;可是娘,我刚磨好的一池子墨,等我回来,就干了。&rdo;小家伙还想找借口,赖着不肯出去。
&ldo;出去吧,别走得太远。思龙,乖啊!&rdo;茉莉坚持地说。
宝儿看着他娘一脸的疲惫和惊疑不定的神色,收起了本想继续胡搅蛮缠下去的决心,乖乖地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口,又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他娘一眼,然后进院子招呼狗肉去了。
(三)
茉莉看着宝儿带着狗肉和黑虎离开了院子,然后转回身,她的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ldo;孟老师的话还真是深奥啊,我没有听懂。&rdo;她在桌边坐了下来,随口说到。
烦啦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到:&ldo;茉莉嫂子,1944年的时候,您是住在禅达吧?&rdo;看到茉莉不出声,但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到:&ldo;那时候,西岸还驻着日军,而禅达驻扎着很多远征军,其中就有一个川军团。川军团团长龙文章,他是,我的团长。&rdo;
茉莉手上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ldo;龙团长,他是个人物。我听说过他。&rdo;茉莉看着烦啦,镇定地说到。
&ldo;茉莉嫂子,你不要误会了。我当时是川军团的中尉副连长孟烦了,也是我们团长的传令官、副官、翻译官、兼参谋和亲随。&rdo;烦啦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说到&ldo;我还是他的兄弟。我叫你茉莉嫂子,是因为你真的就是我的嫂子,而且,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rdo;烦啦诚恳地说到。
茉莉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等他说下去。
&ldo;我们川军团在第二次的南天门之战,几乎都打没了。现在的禅达,除了我还有一个活着的弟兄,他叫董刀,就住在离祭旗坡不远的望旗村里。当我们知道,团长有后了,都很高兴、庆幸,那种喜悦的感觉不好形容,总之,我很高兴能做思龙的老师。
前两天,在梦里我和董刀都来到祭旗坡和我们逝去的弟兄们团聚了,我还见到我的团长了。他让我把跟他商量的事儿告诉你,同时要征求你的意见。&rdo;烦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ldo;你在梦中见到他了?他还好吗?&rdo;茉莉终于开口了。
(四)
&ldo;他很好,还是和过去一个鸟样子。他现在唯一牵挂和担心的就是你和思龙的将来。&rdo;烦啦说到。
但现在茉莉的脸上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为了保护好思龙的身世,她现在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表现得可真是谨慎有余啊。
烦啦有点急了,又说到:&ldo;您还记得以前川军团被叫做炮灰团,而炮灰团里有个死瘸子,做过逃兵的,那就是我呀!在我的团长最需要的时候,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逃开的死瘸子就是我啊!&rdo;
茉莉看着他,神情有点激动,说到:&ldo;这件事情我记得,当时川军团的逃兵是被师部的李冰带巡逻队给抓到的,还被示众了几天。后来,我听说他带人去劫了法场。等事情报到虞师座那里的时候,师座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就带人赶到祭旗坡去兴师问罪。但是师座在祭旗坡没有找到他,才知道他又私自带人过江侦查去了。
这件事在师部闹得挺大的,我当时就听说了,还为他好一阵担心呢!那个逃兵就是你啊,只是后来他从西岸回来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师座又不了了之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那还是在他拿到了战防炮和地图以后不久发生的事呢!&rdo;茉莉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的眼神中有幸福,有骄傲,也有忧伤。
茉莉抬头又看了看烦啦,忽然很急切地问道:&ldo;你既然是他的副官,那你也跟他一起上了南天门吧?&rdo;看到烦啦点了点头,她又问道:&ldo;那后来他活着下了南天门,你也和他在一起吧?他下了南天门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后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你能告诉我吗?这么多年了,他的这一段经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也一直没法问,既然你是他的副官,又是他的弟兄,你一定要告诉我!&rdo;
(五)
烦啦看着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大概终于体会到了茉莉的坚持和执着。他缓缓地跟茉莉说起了我们的南天门,那三十八天是如何度过,如何来的&ldo;攻击立止&rdo;,老麦是如何遇难,我又如何为难到差一点要打狗肉的主意。虽然是隔了那么多年的往事,但她还是一脸的紧张和不安。当听到我们下了南天门以后发生的事,她的神色更多了一丝的心痛不已。
当烦啦说到我一次又一次地到迷龙家去磕药,然后再被他拖着一次又一次地找地方去洗胃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了,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看得我是心碎欲绝。我在边上急得不行,在心里把烦啦咒骂了十七八遍,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这些痛苦的经历,这些曾经的往事,我一点都不愿意让茉莉知道,她为了我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想让这些已经过去了的事,再让她为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