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止让我心下生疑,折转身,也往张氏房中走去。
那人影径直去了卧房,我隐身在厚厚的隔帘背后,微微拉起帘子向里望去,顿时一惊。那人竟是毛氏房里的丫头巧黎,平日总是害羞地低垂着头,说话都不敢说大声了,这时她却有胆子翻起张氏的梳妆台来。
我也不立刻冲进去阻止,只见她翻出前几日胤禩送给张氏的簪子,拿丝帕小心包好,藏在腰间,又慌慌张张将翻乱的东西复原。出门撞见我,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是你。”我有意无意瞟向她腰间。
她吓得手足无措,浑身发抖,忽然抓住我的手,哀求道:“小琳,求你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一定会被赶出府去。”
我抽出手道:“你既知道后果严重,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娘病重,急需一笔钱医治,可是上个月我就没有领到月钱,这个月的又被克扣下来,大夫说,我娘的病若再拖几日,便是神仙也难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忽然跪下道,“小琳,求求你,不要告发我。”
“你先起来。”我拉起她,沉声道,“你偷府上东西去卖,怎么也是你不对,快些将东西还回去,上一次你偷金钗,想必爷是怜你孝心,才未作追究,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么?”
“什么?”她满脸惊恐,颤声道,“爷已经知道了?”
“这府上有什么事能瞒着他?”我催促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些将簪子放回去,筹钱的事我再帮你想办法。”
她听我这样一说,面上又惊又喜,随即又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小琳,你真的肯帮我?”
我点点头,担心再耽搁得片刻就会有人来了,急忙将她推回屋里,她终于还是将金簪放了回去。此时院中无人,我拉着她悄悄从侧厅出去,走至院角的老槐树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今日的事我便当做没瞧见,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从家中带了一些珠宝首饰来,也没什么用,等下拿给你,你去换了银子给你娘治病吧。”
她先是一愣,随即感激得热泪盈眶,又要给我跪下,我急托住她手,低声道:“别这样,让人瞧着该要生疑了。”
她抹了抹眼角眼泪,紧抓着我的手,哽咽道:“小琳,你对我的大恩真不知如何报答了,以后我……”
“有什么大恩?”我打断她,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你一向老实,也不是故意要偷东西,人这一生,谁不会遇到一两件束手无策的急事呐,你也别往心里去了,重要的是治好你娘的病。月钱的事,慢慢再说。”
“嗯。”她点了点头,抓着我的手更紧了紧,半晌道:“小琳,上次我险些连累了你,还好你没什么事,不然我真不会安心了,没想到你还肯帮我,我真是……”她一时激动,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片刻,她才止了眼泪,我让她原地等我,返身回房找了两对头钗和珠花、两副耳坠、一条银链子,用丝帕包好,拿出去给她。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小心揣在身上,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声道:“你给我这许多东西,自己的月钱可够用么?”不待我说话,她又似恍然明白,自言自语道,“是了,你领到的月钱定很多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我的月钱该是多少,上月一文没有,这个月她不说起,我也不知道已过了领月钱的时间了,真不知她为何会觉得我的月钱多,忍不住问道:“府上是什么时候领月钱?向谁领去?”
她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着我,半晌张大了口道:“小琳,你可别说你还没领过月钱吧?”
我点了点头,轻叹道:“真没领过。”
她更加奇怪地看着我,满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凑近我低声道:“每月初三放月钱,你上个月也没有吗?看来现在府上真是日子难过了,我还以为只是缩减了我们房中的开支,没想到你也没有。”
这下倒是我吃惊了,“谁说府上日子难过要缩减开支了?”
她害怕地垂了眼,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只是声音更小了道:“那是正月里的事,那时你还未到府上来,难怪不知道了,爷之前惹怒了皇上,皇上下令停了爷的俸禄,府上自是不能像从前那般了,所有分配开支都要重新计算,这些事都是你主子负责在做呢。各房主子们的不变,但丫头奴仆都要节衣缩食,我和巧雪的月银都缩了五成,西院还遣散了十多个家仆,正院遣走的人就更多了,现在一人都要干几个人干的事。”
我隐隐心焦起来,忽然少了几千两银子的年俸,要维持这么大座府邸的人员和开支,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日康熙对晨风革爵停俸,我便已体会到那缺钱的难处了,虽说后来开赌场赚了,但前期筹备时还是向胤禟借了许多银子才度过难关,想来现在胤禩府上各项基本的开支,也都还靠胤禟拿了银子进来,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以钱生钱才行。
她还以为我是为自己的月钱会打折扣而忧虑,安慰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放月钱的事是你们主子在安排,对自己房里的人定会多照顾些的,真正克扣得厉害的便是我们这样的人。”
我知她有所误会,但也懒得解释,淡淡道:“现在府上是面临难关,大家也就不要想太多私利了,从前日子好的时候,爷也没有亏待过谁。”
“那是。”她立刻点头道,“爷对下人真是很好的,所以现在要大家节衣缩食,也都理解,没人有怨言。”
“能理解固然好,这一缩减,本来领到手的都已经够少了,还扣住不发,那便是不对了,这样几次,谁都会心生怨愤。”我现在对那张氏就已是一肚子气了,她果然不干好事,还老是添乱,就算是要节省开支,也没她这样做的。
她好似被我的话吓了一跳,急忙示意我小声,一脸忧色道:“小琳,你可不能说主子的不是,要是让人听到就麻烦了。”
我心想也对,发那张氏的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当下点头道:“嗯,我以后会小心说话了,你先去换银子给你娘治病吧。”
她又对着我千恩万谢,这才走了。
回到房中,思来想去,要应付眼前难关这么重大的事,还是只能去找福晋商量。之前和晨风在江南经营的地下赌坊虽然早已停了,但银子已全部转了出来,我一直存着,就怕日后会有急用。
仔细计算过后,找了一天合适的时候去找福晋。刚走到屋子外,便听到张氏略带委屈的声音,“福晋,妾身真的是尽心尽力在做事,您可不要听信他人搬弄是非啊。”
只听福晋咳嗽了几声,声音也不似往常那般中气十足,虚弱中却不减怒气,“这些日子,我身子不适,你说要帮着打理府上的事务,我也无暇多管,现在府上乌烟瘴气,怨声载道的,你便是这样尽心尽力的?”
“福晋真的冤枉妾身了。”张氏急叫道,“妾身做每一件事都是为府上考虑,皇上现在停了爷的俸禄……”
“你住口。”福晋厉声打断她道,“九爷不是拿了许多银子出来么?我就不信还不够发几个下人的月钱,缩减大半就不说了,一连两个月扣住不发,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人家怎么看八爷府?”
张氏颤声解释道:“福晋,府上日子是不如从前了,谁让爷惹怒了皇上呢,现在只是停俸,还不知以后会有什么事,九爷的银子总不能养我们一辈子,是要为以后多打算。”
福晋怒喝道:“你这是什么话?如今日子只是差了一些,可也没差你什么,你还在怨受了爷连累了?”
张氏惊慌地道:“妾身绝不敢这样想,只不过旁人都知道爷现在失了圣心,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