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抑制对着她的那种负罪感,只能一本正经地拉开距离,只有疏远,才没那么痛苦。仍是恭恭敬敬地看着她,“璃妃娘娘今日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她无奈轻叹了一声,“在小陌心里,我就只是璃妃吧?”
我咬着嘴唇不敢接她的话,她微微苦笑,“今日是良妃想见你,正等着呢,你过去吧。”
我心里不由得一紧,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怎么也躲不掉。
极度不安地往良妃那里去,一路上都在想要是她问起我和八阿哥的事,要怎么才能说得清楚。可直到到了她面前,也没想出个说法。不知道这一年,是我智商锐减,还是周围的人战斗力都飙升了,好像很多事情都无法应付,还到处欠下人情,最后就成了没良心的人了。
良妃在花园里吹那支陶埙,低而宽厚的声音像层层海浪,一重重推送出去,远远散开。那曲子很熟悉,正是八阿哥当日唱的那一曲。
她看到我来了,仍是未停下吹奏,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等一会儿。我静静站在一边,听着那浑厚的声音、动人的旋律,眼前又浮现他光芒四射的样子,唱歌时的深情,好似烙印,在那时打动我的一刻就已印在了我心底。
一曲吹完,她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将陶埙拿去收好,才向我看来。
我走上前去向她行礼,“奴婢见过良妃娘娘,娘娘……”
她不等我说完,已伸手拉我起来,顺势提了提我的衣袖,那个白玉镯子就露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松开手,面上还是带着淡淡微笑,“我道他这几日怎么那么沉默,果然是因为这个事情。”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更加不安,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知道这镯子的来历吗?”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压迫感,但语气却还很清淡,“这个‘血胭脂’,曾是一代国母所佩戴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慌忙摇头,握着手腕,暗中用力,想将那镯子取下来,可是那镯子自从戴进去之后就好像变小了,我尝试了好多天都没取得下来。
她故意转过眼,对我那取镯子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缓缓道:“这是太皇太后戴了差不多一生的东西。”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是孝庄的东西?那要是能带回现代可就发财了。这想法一闪而过,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紧要关头,我怎么想到钱上去了?
“太皇太后晚些年缠绵病榻,皇上想给她冲喜,为她祝七十四岁大寿,”她不知道我心里那些财迷的想法,继续缓缓说道,“寿宴上,皇子公主们还表演了节目,太皇太后很高兴,赏赐了一些很珍贵的东西。”
我觉得问这个“血胭脂”是不是太皇太后送给四阿哥的好像有些多余,心里算了算,孝庄七十四岁的时候,八阿哥才五岁左右,不知道他有没有得什么赏赐,忍不住问道:“那八爷有表演什么吗?”
“他唱的那首蒙古歌,”她眼里的光芒一瞬温柔了,似乎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个令她骄傲的儿子,“你也听过那首歌的。”
我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那是蒙古语,我还一直以为是满语。想那孝庄是蒙古族,那这首歌应该很能讨她欢心了,不禁有些激动地问,“那太皇太后送给八爷的是什么?”
“本来是这只‘血胭脂’,”她面上还是带着淡淡笑容,但眼眸里却忽然多了一丝幽幽的怨恨,“可是到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紧张。
她淡淡一笑,“太皇太后听他唱了那支歌,很高兴,都取了镯子准备送给他,只是问他那首歌是谁教他的,我已经向他使了眼色,可他还是如实说了。”
她没再继续往下解释,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又是因为良妃,因为她低下的身份,就算是孝庄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也一样带着封建等级权贵的眼光。他那么聪明的人,即使当时只有五岁,也该明白良妃使眼色的意思了,他若说是养母所教,那这镯子一定就是他的了,可是他没有。因为这是良妃教他唱的第一支歌,因为这对他和良妃,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孝,成了错,错得多不甘心?将这些不公歧视加诸在一个孩子身上,是何等残忍?
我心里忽然又气又恨,康熙老儿如此,太后如此,连孝庄也是如此,最可恶就是康熙,既然嫌弃,又苟合什么?贪图一时快感,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太皇太后听他那样一说,态度一下就冷淡了,转而将镯子送给了四阿哥,”她顿了顿,又淡淡一笑,“还开玩笑说那是送给他未来福晋的嫁妆,让他将来送给心爱的女子。”
我的心猛然一跳,她神色不变地看着我,但眼里柔和的光芒却在一点一点消失。
“没想到这镯子现在竟到了你手上,”她紧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也不似先前温柔,“你考虑清楚是要一直戴着了吗?”
我摇头,暗中更加用力扯那镯子,想取下来。我哪里知道这东西还有这样的来历?眼前忽然出现那日八阿哥淡然的神情,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微笑。孝庄的一句玩笑,赋予了这镯子特殊的含义,四阿哥亲手给我戴上,意味着什么?我是他心爱的女子?他亲眼看到四阿哥给我戴上,心里会怎么想?而且,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想起了那段童年的往事吧?想起这个镯子本是属于他的?那他的心,该是痛的吗?可他还在四阿哥面前笑得那么自然。要多少次将心酸痛楚、愤恨不甘深埋心底,才能淡定从容,笑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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