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争议的是迎春书画摄影赛上,他决定宣传部长那幅国画作品不参加评选,不能像李靖那样在学生会组织的议论文大赛中去获奖。李靖质问他有什么资格剥夺宣传部长的参赛资格?他说活动组织者就像裁判,可以去当运动员展示水平,但不能自己给自己颁奖牌。李靖质问他体育部长为什么参加了田径赛并获了奖,他则说那是按上届的规则开展的活动,现在必须让规则改改革,改革就得从自身做起。李靖骂他是出于妒忌,他则说下次学校开展与语数外有关的比赛,我参加但不参与评奖就是。——是啊,不然学校的每次大型活动,感觉就是专门为那些学生干部开展的。
最低调的是他建议学校不要兴师动众慰问贫困生,一份慰问红包加慰问信就足以让贫困生温心。学校将春节前慰问之事全权交给学生会处理,是他亲自为每位贫困生写了封慰问信。——这样低调的事,居然成为学校的一大创举,被多家省内外媒体报道,不是一般的高调啊!
最遗憾的是他参加全省数学竞赛只获了二等奖。他的数学总是在满分上驰骋,在全市的数学大赛上也是满分一等奖,这次在省上比赛怎么就失蹄了呢?——章老师气坏了,因为他在一个不该错的地方出了错,让这位数学老师跟着少得了上千的奖金。真是好汉淹死在下水沟里!章老师烦不烦啊,有事没事就在课堂上提起这件事,以为说得越多大家的数学成绩就越好似的。
最不值的是他被举报去网吧打游戏,学校的论坛上就有他坐在网吧里的照片。宁文胜反复解释说他是来找自己才去网吧的,仅仅是坐在旁边等自己完打篮球游戏,他面前那台电脑是别人开着的游戏界面,他根本不会打游戏。尽管这样,他还是在学生大会上公开作了检讨,发誓永不进网吧。——还是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好,打打游戏也犯不了什么法,死活也不会作检讨。有的老师都在学校打游戏,检讨什么呢?嘘,知道是谁举报的吗?有人说是李主席,有人说是宣传部长,弄不清。
最戏剧的是校刊“身体门”事件。死气沉沉的校刊好不容易复活了,哪知青年节特刊中的一篇小说又要把校刊打回原形。小说里不起眼的一句“我把身体给了他”成了最刺眼的铁证。刊物一出,全校皆惊,也惊动了教育局。学校见影响极差,一个红头文件免去了他的学生会主席职务,梁老师认为这样让他一心一意备战高三和高考也不错。学校还要开除作者,他居然敢以转学作为抗议,厉害啊!学校又让了他一步,但那位女作者却无颜再留在学校了——嘻嘻,有的事,做了本没事,写出来就有事,还是别向校刊投稿吧!我们是有感情的人,感情的事,递递纸条或者发发短信就行了。
最跌眼镜的是他寒酸的父亲第一次来学校看他,还带着一个再打扮也脱不了俗的老女人。这本来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反倒给父母拿了一笔钱。同学们花大人的钱,他的大人花他的钱,他那么多的奖金,还算不算是学校的贫困生?——见到这样的父亲他居然那样高兴,关键是,听说那老女人是他继母!
最有意思的是他的校服被学生会办公室那张旧桌上的钉子挂了道口子,梁老师给他补上了,那道口子居然像大写的“L”,这不正是他的“林”字首位字母吗?对了,他本不姓林,而姓木,这个字母是不是有某种玄机啊!——这么有意义的字母,他父亲那天看到了,居然还骂他不爱惜衣服。他们哪里知道,正因那道缝好的口子,他特别喜欢那件衣服。家长啊家长,太不懂儿女了!
最雷人的是他试着参加高考,差点上了北大清华录取线。李靖就差远了,比他多学一年也才刚上本科线。他本可以被重本正式录取的,却决定高三才正式高考。听说他想考北大,也听说他舍不得离开梁老师,哪个是真正的原因?不可能是后者吧,梁老师都过二十六岁了!
……
高二这一学年,林易渺在曲曲折折和议论纷纷中走过来了,从一年前的沉默羔羊变成了领头之马。虽然他最终撤了职,但他始终在最前面。
第9章 幕后
春去夏来,又到一年暑假时。
林易渺望着人去楼空的宿舍迟迟不愿离去。他心里怪怪地难受,说不清道不明。一年前他留恋学校是因为家里无人抑或说无家可归,现在父亲和继母回到了老家他还是不愿回家,学校反而让他有些恋恋不舍。这里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亲切,宿舍更像是他的家,他对内心的家似乎比别人多些依恋。
他隐隐知道这种依恋的缘由,却又不能确定,那就是很久不能再看见梁老师,他犹如羽毛飘飘荡荡找不到底,失去了唯一的精神依靠。
这次试验性地参加高考本可以假戏真做地去上大学,提前参加工作为家里挣钱,但他还是放弃了到手的大学。表面上是学校动员他争取明年考入北大清华,并争取成为全市高考状元,为利音一中作宣传,他必须报恩于校。最隐秘的原因是他不想这么早就离开梁老师,他还想听她温婉动听的声音,看她关怀自己的眼睛。她的语文课应该是讲得最好的,她还会有数不清的好学生,自己不突出再突出些,她就会忘记自己这个穷学生。他要考出无人企及的成绩,让她永远记得自己,他不想被她忘记。
他在散学之时特意留意了她的去向,看着她又回了办公室。他突然想在离开学校之前看看她,向她告个别就回老家。
他背起简单的行囊向那间办公室走去,还没等他走近,里面的争吵声却传了出来。确切地说,那声音是从门旁的窗户传出来的,因为那窗户早晨被练篮球的同学打破了,宁文胜骂他们违规在过道上练球之后还帮着去打扫过碎玻璃。
在林易渺眼里,老师之间总是彬彬有礼的,即使教学方面的争论也是有礼有节的,这样的争吵声就显得很不寻常。也许这样的争吵平时就有,只是全被关在了那样的屋子里,仅仅是这次玻璃坏了,才泄露了出来。
他慢慢靠近办公室门口,里面的争吵声听得更清晰了。
“这是什么学校,越来越不讲规矩了。你一再鼓励我们考职称,我们考上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想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有职称的反倒没职称的吃香了!”火箭二班的班主任章老师的咆哮声音传来,他是林易渺的数学老师。这是语文办公室,数学老师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林易渺有些纳闷。
“梁老师是没有高级职称,但她把这个班带得很好呀,大家有目共睹。职称只是一方面,效果最重要,学校给年轻教师机会有什么不对?你的二班也是重点班,同时你也是一班的数学老师,学校没有委屈你吧?”耿校长的声音传来,依然保持着稳健的语气。
“一班,二班,不是明明排着号的吗,还说没委屈?”章老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学年分个火箭一二三班出来就是为了照顾梁老师,以为可以哄过我们。以前哪会分一二三班?只分火箭班、快艇班、骏马班。我这个火箭二班是换汤不换药,分过来的都不是最好的!”
“分班时,一二班的成绩相差并不大,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二班不是有很多人成绩超过了一班,该你得的奖没少一个吧?”耿校长说。
“什么成绩相差不大?谁都知道年级第一的学生在哪个班,哪个班就是特权班……我是心直口快的人,不像这几位老师那样有意见也怕提,我现在就是要提。马善被人骑,人善遭人欺!我们善良了一年,不能吃了冤枉亏还被人笑话成懦弱!”章老师说。
“谁都知道一二班是并驾齐驱的两个班,大不了排了个序!梁老师排一班,你排二班,就当是女士优先可不可以呢?”耿校长说。
“这更笑人了,学校不讲规矩讲起女士优先了!那算了,学校把女士从一班排到十班,从高三排到初一,剩下的我们男士再上。”章老师说。一阵哄笑传来。
“我知道你对这次学年奖金有意见,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你也不必这种态度,上纲上线的。”耿校长口气缓和了一些。
“耿校长,我就是这种性格。去年我就对分班提出了意见,有谁当回事考虑过?欺负我当时没在学校,在外地去了……”章老师说。
“你还有脸提那次分班的事吗?你没有请假外出,也没按时返校开会,没免除你当班主任的资格就是学校很照顾你了!”耿校长说。
“那是遇到飞机因台风改期,不是我的责任!谁当一班的班主任是个严肃问题,去年学校不按规矩办,我忍了,今年再那样去,下学期都高三了,我们还是这种不公平待遇,拿着高级职称也受窝囊气,谁有积极性啊——总不能欺人太甚吧!林易渺那些成绩顶尖的学生统统都分到一班,那就是梁老师的功劳了?还美其名曰‘教育成绩突出当受重奖’。我看未必就是成绩突出,如果我到一班,比梁老师还带得好。凭啥二班、三班的班主任奖金就少那么多?你明明是偏袒梁老师,是不是嘛——”章老师说。一阵附和声传来,说重点班的奖金不能有太大的悬殊。
“我说句公道话,一班好几个顶尖的学生并不是上学期就看得出来的。林易渺刚上高一时你们谁看好他?宁文胜你们当初看好过他吗?”耿校长说,“你当一班那些学生好教吗?一个个自以为是,都更有思想个性,弄不好老师都拿他们没法。我让梁老师当一班班主任是有原因的,她比你们更了解学生,更会谈心,比如林易渺,我看你们未必就能让林易渺能变成现在这样。”
“哼,没给我们机会试谁知道?按规矩,高二火箭一班要有资历的老师才能担任。她一个才参工两三年的新老师就当上了这个班的班主任,纯粹就是天方夜谭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学校只认靠山不认规矩!”章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