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脚步声。
她抬头,望见男子踏着虚空而来,落在她的面前。男子眉心的漆黑火印在瀑布前熠熠生辉,血色的瞳仁安详而温润。
他向她伸出手——
“阿妹。”
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她蓦地惊醒。
身上是云锦软衾,床梁上有精致的云龙雕花,余光里似有微弱的暖光令人安心。
床边有人坐着,那人背后有月光和黯淡的油灯,大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梦中那如潮水般的恐惧淹过她的头顶,她忽然倾过身子,紧紧地抱住那人的脖颈。
“阎烬哥哥。”
那人的身子一僵。
然后有手臂搂住她的身子,一只温热的大手缓缓地抚摸她的后背,男子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曦和一僵。
这个声音……不是阎烬。
她缓缓地松开那个人,顺着身边环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向上望去,入目是墨色的锦袂,宽阔的肩膀,然后是……
她望着广胤的脸,终于回过神来。此时才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倒映在广胤眼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
她抿了抿唇:“抱歉。”
广胤垂眸凝视了她片刻,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她粘在颊侧的鬓发,问道:“做什么梦了?”
曦和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上了许多:“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情。”
“同魔神有关?”他看着她的眼睛,方才那一声“阎烬哥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曦和略略沉默。
她已经有许久未曾做这种梦了。
这种梦境在当年大战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死死地纠缠着她,令她日夜陷入这种绝望。可随着这数十万年来,每一次涅槃,都会冲淡她的记忆,时至今日,她连父神和母神的模样都不太能记得,魔神自然也不例外。可方才在梦中,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的容貌,清晰得连一丝神情都没有错过。
随着记忆一同被冲淡的,还有当年那一场大战时自己所经历的绝望,而那一股让人浑身无力得发冷的感受却在那短短的一场梦境中让她几乎身临其境地再次感受了一遍。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出那漫天血红的风雨雷电,与那三道身影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的画面。
这也许只是偶然,或者是一种预兆,可她此时并不愿意多想这些。
她抬起眼眸,注视着广胤的脸。
从前并未发现,而是今夜做了梦之后才恍然发觉,广胤的脸,同阎烬是有三分相像的。
而想到这里,她才察觉到,自己以往一直下意识地尽量避免与天宫的来往,其实是因为,天族帝脉一支的相貌,与阎烬,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揉了揉眉心,梦里那一股情绪尚未彻底消退,此时也不愿意纠结良多,张口道:“梦见父神和母神羽化之时的事了。”
广胤凝视了她片刻,问道:“可是想他们了?”
曦和摇摇头,道:“那也不至于。这数十万年前的事,起初还有些难熬,不过这么长的岁月过来,我连他们的模样都已记不太清。”
广胤察觉她刻意避开魔神不谈,也并不多加追问,道:“梦魇之事多与白日所思有关,你既然在我天宫做客,平白让你忧思委实是我的责任。你还是好好放宽心,回头我找云洞的药君拿些安神的香来,也免得你夜夜受梦魇之累。”
“那就有劳你了。”曦和揉了揉眼睛,道,“可否帮我倒杯茶来?我口渴得紧。”
广胤起身去桌边给她倒茶,笑了笑,道:“我听宜曲说,你在天宫很不会支使人,就连让她们开个窗都要问一句‘可否’,这与你尊神的身份可不太相符。”然后将茶水递给她,重新坐在她床沿上。
曦和接过茶水捧起来喝了一半,道:“洛檀洲可不像你们天宫,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我这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住的,身边只有婴勺和草木之灵所化的仙灵,与你们天宫完全不一样。”
“若是你觉得天宫更方便,大可以在广晨宫长住。”广胤微微一笑,道,“横竖这祈殿便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若不在,这里也闲得慌。”
曦和忽然想起来此人在凡间曾有一位颇为恩爱的夫人,一时兴起,捧着茶水揶揄道:“我虽然年纪大了,然则再不济也是个女神仙,你这般几次三番留我住在你广晨宫,先夫人若是知晓了可会吃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