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星星很亮的晚上,奈生再次出现,托着行李箱,以一张年轻的脸。
“我不是生下来就站在崖边上的,只是有一天突然就如坠大雾,看不清前路,看不清归途,一片混沌,待我走出大雾,脚下只有一片孤岛。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我刚刚结束一场对自己而言重大的考试,考试结果并非那么不理想,可我竟然也被自己的谎言欺骗了,眼泪日日盘旋,愁思笼罩面庞,觉得暗无天日,万分糟糕,身心俱疲。
不久后就出结果考上了,周围满是祝福的声音,可那声音却很远很远,耳边只有孤岛的风浪。我不知道但我怀疑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自己,也许一切痛苦煎熬都是谎言的漩涡,我只是一不下心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在那个毕业季,室友大多出去找工作了,常常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在寝室,我愕然发现怕黑是一件让人很困扰的事,这么多年我没有想过要一个人睡的情况,也就不觉得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楚越说人最大的挑战就是战胜自己,可是我觉得逃避夜很有用,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比较适合你。”奈生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儿时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为了方便带我,我们都是一间房里摆两张床,十来岁的时候去了外地一年,因为房间不够,也是和爸妈上下铺。后来回老家搬了新居,从山里到城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我并不喜欢,我好像特别怕黑,除了极偶然的睡过去,大多数情况我都无法在楼上入睡,隔着一堵墙都不行。我清楚的记得某一天晚上做了噩梦,浑身僵硬,大汗淋漓,心脏砰砰的撞击着胸口,躲在被子里也熬不过那个黑夜了,只能连滚带爬的下楼搬了三条硬邦邦的凳子在爷爷奶奶床边,结果一下子就睡着了。
好在从小学五年级一直到大学都是住宿,中小学一周一回,高中一月一回,大学半年甚至一年才回,我很少有独自入睡的情况,也就鲜少考虑这个问题。直到大学毕业那年后面一段时间,经常独自在寝室过夜的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我在手机上查有一种黑暗恐惧症的心理疾病,病因主要是不相信自己,那里面有一张拍图,是一个女孩蜷缩在黑夜里,被子一角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我深信我和她一模一样。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似乎我不相信一切,从未有什么使我相信过,也许正是这样,我也不能够相信自己吧,也许在白天,其实心里也有一双黑夜的眼睛,每时每刻如履薄冰打探着这个世界。
那段时间我很困扰,因为毕业意味着有无数个要独自度过的夜晚,在那样的夜晚里灯光、音乐、电视都不足以抵消恐惧,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我害怕一切红色、镜子和戴眼睛的饰品,我无法把头伸出来睡觉,无法舒展我的身体,无法起夜去厕所。甚至在某些极度惊恐的夜里我会摆脱平时的理性,随便找个有人的地方坐着。
最离谱的一次,有一年暑假在外面做兼职带队,我居然大晚上跟着到另一个带队男老师的房里,好在没有什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可是我清楚的记得去的路上我忐忑又坚定。我记得那个暑假今一个多月,我只能躲在被子里彻夜惊恐直到鸡鸣声响起,黎明第一缕曙光照进窗户,我才会入睡。那段时间我特别希望有个男朋友,可是一切总是差那么一点,我不能坚定的向前,也没有遇见一个坚定走向我的人。
也许生活对我是仁慈的,没有让我一下去面对这一切,工作后员工宿舍也是2—4人一间,并且我发现我渐渐战胜了恐惧,至少将近一半上的时间可以入睡。
后来,我只有少数的夜晚会像当年一样害怕,不过大多数夜晚我都睡得很浅,而且对居住环境比很多人都要敏感,不舒服的环境随时让我焦虑不安甚至暴躁抑郁。但尽管如此,我依然感谢自己走出了黑夜,至少不会崩溃到跑出去了,最多就是失眠而已。
可是奈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种恐惧又会重新出现,你知道么,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夜夜无梦到天明。”
奈生,该怎么办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那来我这,我永远在呢。”奈生看着我久久不说话。我继续说:
“也许,我们是一样的,其实,就像我也和很多人一样,饭后去散步,散步时聊天,聊天时有说有笑,情绪高昂时手舞足蹈。明明并不享受聊天的过程,只是有时候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我开始有些害怕了,害怕与人毫无交流的生活会被屏蔽生活的信号,又害怕与人交流时因为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心里就风起云涌。我想逃亡,可成长并不是一个越来越有勇气的过程,好像他总是告诉我人间一场,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苦难里没有救赎。
也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诉说那些委屈、尴尬、怯懦、痛苦,我并不责怪他们不能感同身受,我甚至相信他们希望我快乐幸福,就像我一样,知道每个人有自己不能诉说的心事,也只想他们幸福。
纵然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还是别的,我常常想念他们几个,想在一起牵手逛街,吃火锅喝奶茶,想一起去唱歌,去散步,去爬山,去看海,去露营,去大醉一场然后大哭,去看日出然后写下一天新的旅程。这么想着我就觉得其实我还算幸福,那为什么常常不快乐,也许只是不知足。”
“如果,其实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的是么。”
“对啊,也许我们都记忆很差,忘了在过去,我们其实有过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忘了在以后,我们可以有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
“真好,想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