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和他的兵们照样端着军队的份儿:“老张好!”
张干事扬起脸,看着五班的全体说:“今儿来没别的,为我自己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点光彩;为大家考虑呢,给大家拍点照。附带说明,我这相机是刚添的数码,不费卷不费相纸,印刷费团部出,拍好了是一定要寄给大家的!”
大家顿时眼神里冒了光,互相捅咕着。
正在站岗的李梦也拖着枪匆匆地跑了回来,混在中间。大家都在忙着换衣服,李梦将他们一头揪了过去:“薛林,我跟你换岗,你替我一班我给你站两班岗……老魏,我给你买烟。”
薛林和老魏白了一眼李梦没有接茬。没办法,他只好找许三多了。
李梦死皮赖脸地缠着许三多声音格外的温柔:“三多子,我谈对象了,我得寄照片给人家!求求你了!”
许三多又迷茫了:“我是夜班啊!很辛苦的。我也想照相,好寄回家。”
李梦继续缠着许三多:“我不怕辛苦……”许三多终于接过了李梦的枪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薛林猛地给了李梦一脚:“你好意思啊?你对了个屁象啊?”
李梦笑笑,不回话,他看到指导员和老马正在里边的角落里默默地坐着,指导员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犹豫着。
良久老马终于开口,语气是那么无奈:“指导员,你不用为难了,我知道了。三等功肯定没戏了。”
何红涛已经被老马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气:“也不是全没戏,可团里的精神今年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一线训练的,后勤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
何红涛一直没有抬头对着他的说话对象:“老马呀,我今天有了张干事这个由头才敢过来,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今天死说歹说把张干事弄了过来,我就是想把这事再掀一掀……”
老马叹息道:“不掀啦,指导员。老马从来没想跟军队要求什么,这是实话,也是个自尊。现在知道有这么些人对我好,老马知足。”说着话,老马笑了笑,笑得惨然,笑得释然,也笑得让何红涛惑然。
“我谢谢啦,指导员,谢谢这件事最后成了这个样子,这事成全了我,让我当几年兵,没对不住人……虽然到最后险些干了出来。幸亏没干成呀,要不老马带了这么多兵,最后要对不住自己的兵,那可不是……成了坏人吗?”
“你在叨叨什么呀,老马?”
“叨叨自个心事,是总算想明白的心事,不是情绪。别再费心了,指导员。”老马忽然笑了笑,这回笑得真有些开朗,“去照相了,能留一辈子呢,指导员不照吗?”
何红涛琢磨了一会儿那个去得决然而又沧桑的背影,忽然之间苦笑,苦笑之后是种颇带酸楚的感动。他没有去照相,只是静静在旁边看着。
五班在照相,带着他们各人各种的情绪,征用了一切可能用上的道具,征用了天空、大地、山丘,新修的路、老旧的屋、何红涛的摩托车甚至是何红涛的尉官服。何红涛今天没有半分连指挥官的架子,军装和军帽甚至是他主动送过去的,他也感觉到今天这次对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干事则越来越不耐烦,他本意并不是要来陪兵豆子们玩,尽管对他们中的某个人来说,这绝不是玩。
当李梦涎着脸凑在他旁边又蹭了一张时。
老马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岗吗?许三多呢?你换给许三多啦?”
李梦讪笑:“嘿嘿,嗬嗬……”
薛林插嘴说:“他告诉许三多他有对象啦。得给对象上照片。”
老马急了:“你忍心害理啊?去把人换回来!”
李梦也不好意思了正要跑开,张干事查着相机摇着头:“不能照了。”
老马急得要跳,此时张干事已快没了刚来时的热情,从他的位置,没耐心陪着帮小兵豆子一拍几十张:“没地方了。”
“怎么没地方了,不是数码吗,数码不是照多少都没数吗?”
张干事不耐烦了:“储存空间。人在世上活着要个空间,就算给你压成数码也要个储存空间吧,卡满了,没有储存空间了。”
老马基本不懂那套,倒是干着急之余想起说话的人来自团部,畏惧之余仍在争取:“能删的不是吗?删一些用不上的行吗?”
张干事摁给他看:“你看哪张能删?这团长,团政委,参谋长……咱政治处主任……这各营连军官在靶场……这,我家里的……删哪个你说。”
老马急作没话,这里边哪一张都是换了何红涛也不敢轻捋的:“行了五班长。张干事今儿也给你们照不少,论卷得有三卷了。”
“指导员你不知道,许三多没来,许三多这个兵……”
何红涛递着眼神让他别再说,老马总算会意。
张干事带点例行公事的厌倦:“现在开始工作吧。马班长,今天来主要是采访你的,咱们这就言归正传了,这路我也看见了,真是不易。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触。说说,我相信在你真人实事的叙述中,会有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