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
“你在哪里啊?”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肩膀颤抖,双手捂住脸,热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从指缝中溢出来。
“在这。”
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梁元敬回头,见阿宝一身红衫红裙,乌发披散,眉心一道黑色竖痕,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当年青城山下的初见。
花灯
腊月二十八,阿宝的尸骨已被收敛进重新打好的楠木棺材里,停放在大相国寺的佛堂中,有三十六名僧人早晚诵《往生经》一遍,为其超度。
后院禅室中,觉明和尚将手串交给守真大师,七粒佛珠都有或大或小的毁损,其中以那枚高僧的舍利子最为严重,已经有了轻微裂痕,守真托在掌心,只轻轻一握,便化作了齑粉。
他将掌心粉尘倾倒进香炉中,面色凝重道:“横死,又是在极阴棺木中,煞气最重,恐怕要做足七七四十九日法事,才可除尽戾气。”
觉明跪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颔首恭敬应“是”,他才从昨日的驱魔行动中恢复过来,元气大伤,唇色惨白,也没有了平时的神采奕奕。
守真沉吟道:“相国寺不可。”
相国寺距离市井太近,红尘纷扰,确实不适合用作道场。
觉明想了想,说:“京城封丘门外有座万岁山,山上有崇宁寺,平时香火不旺,少有人往。”
守真默许了这个提议。
觉明犹豫片刻,忽问:“师父,弟子那小友……”
守真打断他:“你心中早有定论。”
笃笃木鱼声在这爿小小禅室中响起,觉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呢?
元敬小友便是阿宝小娘子逗留人世间的最大原因,如今阿宝已有入魔征兆,若要祛除她心中的怨气,元敬小友便不可再与她见面,他之所以再问师父一遍,不过是可怜他这好友一片痴心罢了。
情之一字,古往今来,黯然销魂者也。
雨打芭蕉叶,觉明和尚立在檐下,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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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敬醒来时,已不见阿宝身影。
自昨日她入魔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便切断了,她不必再被拘在他身边五丈之内。
梁元敬趿鞋下了榻,撑着油布伞在寺内四处寻找,最终在文殊院东边的钟楼上找到她。
阿宝抱膝坐在青色琉璃瓦上,看天际细雨不断。
梁元敬收了伞,提衣上楼,他如今体弱,走三步便要停下来休息喘气,待上到钟楼时,后背已生出一层冷汗。
大相国寺的铜钟高约八尺,重逾万斤,上铸有“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十六字铭文,乃当年太祖在位时命工匠所造,本来承担为东京城居民报晓的作用,现已废弃不用了,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铜绿。
“阿宝。”他出声轻唤。
“你不该来。”
过了许久,钟楼顶上才传来淡漠的女声,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缥缈得似乎听不见。
“进来罢,”梁元敬说,“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