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差役而已。”钱逸群丝毫不肯上套。
“呦,”徐佛一甩手巾,扑了钱逸群一脸香粉,“公子的才学胆识可是一等一的,怎地如此谦逊?贞丽,你不是最仰慕这种才高不傲,胆略非常的少年英雄么?怎地今rì连话都不会说了,莫非是见了钱公子心就乱了?”
李贞丽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心中却道:我从小修习冰心诀,就是这副冷冰冰的xìng子,你要不说就别怪我来硬的!
“她要想听也可以,我有个要求。”钱逸群负手而立,“给我舞一场吧。”
“这有何难!”李贞丽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以为他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这事倒算不了什么。
绮红小筑说是小筑,其实丝毫不小。左右有四个园子拱卫,对应四时节气。眼下正是初秋,徐佛李贞丽请钱逸群进了二人遣开了众弟子,请钱逸群前往秋院水榭。
杨爱跟在徐佛身后,见徐佛没有反对,也就放了心。
钱逸群随着前面引路的婢女一路走去,只见沿途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种了许多名贵树种花卉,深得曲径通幽处的禅意。他走到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前,上面的大玉兰花还没败尽,留着一股残香。
“这是从泰西人手里购得的荷花玉兰。”李贞丽有些不耐烦,变相地催钱逸群快些走,rì后有得是赏花的时候。
当时明人将欧洲称作泰西,这株广玉兰就是欧洲传教士带来的珍惜树种,价值千金。
钱逸群却是想起了前世自己家门口的行道树,夏天常跟家中大人坐在树荫下纳凉。被李贞丽这么一催,也没了回忆的兴致,略略加快步伐。
又过两个转脚,钱逸群眼前一亮,面前豁然敞亮,水汽扑面而来,原来是个大池塘,足足有一亩地大小,几乎是个小湖泊了。
池塘岸边太湖石嶙峋而立,一座曲桥斗折,探入池塘中心,尽头矗立着一座砖木水榭。
水榭顶上中了藤蔓,垂下的枝条好似帘幕,再水风中微微摆动。
钱逸群走过曲桥,进了水榭。
左右婢女清扫石凳,请钱逸群落座。
钱逸群用手摸了一把临湖的靠栏,不着一丝灰尘,便道:“我就坐这里罢,美景美人一眼可收。”
这靠栏是上下两重上好的香木,一里一外两相错开,人坐在下面石条凳,往上一靠,身子自然倾斜,犹如美女身姿婀娜,曲线优美,故而江南人雅称“美人靠”。又有俗称“鹅颈椅”,却是说它像鹅的颈子一样弯曲。
钱逸群最不喜欢坐立都要一板一眼的,靠上去之后顿时浑身放松,落在老学究眼里恐怕是大大的伤风败俗。
徐佛凑了过来,在钱公子下首轻轻坐了,掩嘴笑道:“以后这靠腰要改叫‘君子靠’才是呢。”
李贞丽不喜师姊这么奉承人,硬生生道:“现在就开始么?”
钱逸群倒是很享受这种娇媚美人一旁奉承,冰山美人持剑舞蹈,抬起下巴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出声好。
李贞丽当下将无关人等纷纷遣散,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条绸带,缠在腰间,顿时显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来。
钱逸群看了也不由心神一荡,虽然自以为没有露出什么猪哥相,却已经被心细如发的徐佛收在眼中。
李贞丽持剑亮了个门户,也不要伴乐,手中寒芒一闪,宝剑已然出鞘。
这剑舞初时不过是寻常舞姿,只因为李贞丽身段远超常人,能在不可思议处折身扭转,令人惊叹。
舞过三段,人与剑融为一体。整个水榭之中,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钱逸群肃然起敬,收起了之前那副浪荡子模样,坐正身子细细观赏。
须臾之间,李贞丽人与剑又分离开来。
钱逸群只见眼前月白sè一抹,整个场子里只有翩翩摇起的裙摆、曼丽的人影,竟然将剑光彻底藏了起来,不露出分毫。他回想起当rì观摩剑阵时的情形,暗道:“果然是一祖同源。虽然表现形式大相径庭,在剑意的收放上却别无二致。”他也因此更坚定了之前观赏祝枝山草书的感悟,知道自己没有走偏。
李贞丽身隐剑光,剑意却隐不住,勃然触发之间,身上还漫shè出淡淡剑气。这是她内修的表征,不是寻常武夫徒然使剑的笨功夫。这丝丝灵蕴,散发出来便如光如雾,落在有修为的人眼中更增添了一层敬畏。
等剑舞终了,钱逸群站起身,抚掌赞道:“果然不愧是徐妈妈的师妹!”
李贞丽比徐佛小了十余岁,她师尊去世早,多亏了徐佛代授本门技艺,与徐佛说是姐妹,更似师徒,听着倒也受用。她从腰间解下绸带,拈起一角,轻轻擦去鬓脚的汗水,说道:“现在可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