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15年1月22日康熙五十三年农历十二月二日京津之间蓟县大雪
广州官员对我们进行进一步核查之后,并没有允许我们多做停留。
领到‘传教执照’之后,我们立刻开始北上。
所谓的‘传教执照’是由康熙皇帝在1706年下令敕造的印票,上面用满和汉两种文字注明了准入大清的传教士的国籍,年龄,修会,入会时间和永不返回欧洲的承诺,只有持照之人,才是合法传教士,否则一律驱逐。
‘永不返回欧洲’对于我来说是个不痛不痒的承诺,但对朗世宁这些真正出生、成长在那里的人来说代价很大。
可是一生的梦想在此,教廷的任务也必须完成,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们乘坐马车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一路几千里,匆匆浏览大半个中国。
幅员辽阔的国土上,总共才四千多万人,可想路上人丁稀少,客栈更是少得可怜。和我想象中的世界第一强国相去甚远。
官道上树木稀疏,路面坑坑洼洼,每多积水,亦有多个桥梁塌陷,车辆颠簸异常,我们时不时要下去推车,或绕远走阡陌小路。
几次三番下来,我几乎要咬牙把一路搜集来的书籍、藏品扔掉了!
所幸终究没舍得。
在这种情况下,杜德美和郎世宁都患上了严重的伤寒,罗怀中所带的西药不多,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昨天刚好用完了,而他们还在发烧。
而这时候,我们才刚到京津边界的蓟县,离北京还有一百公里。
不巧,狂风肆虐,漫天飞雪,车马难行。
郎世宁和杜德美身体滚烫,难受得呻*吟不止,而我们却连一碗热水都没有。
杨大人说附近有个寺庙,让我们先去避一避,他则先骑马去城中请大夫。
我们按照他指点的方位艰难行进许久,终于在朦胧雪幕中瞧见一座灰色的高塔,似是佛家舍利塔。
待到近前才发现,跟我们想象中的小破庙截然相反,此处气势庄严、建筑恢弘,应该是座名刹。
马车一停下,罗怀中就立刻跳下车去顶着风雪敲门。不多时,他便浑身雪白。
一个身穿灰色僧服的小和尚开了门,见到身材魁梧得像雪怪一样的罗怀中却吓得缩了进去,怎么也不再开门。
无奈,我也跳下车去拍门。风太大,几乎将我吹走。
幸得罗怀中拉住,我一边大力拍门,一边高声喊道:“开门啊,救命!”
大约是听到熟悉的天津腔,和尚终于再次打开大门。
我抹掉睫毛上的雪花,一把将他拉出来,恳求道:“小师傅,我有两个朋友病了,天黑雪大不方便赶路,让我们进寺里躲一躲,喝碗热茶吧!”
其时三九寒天,寒风满怀,雪入衣襟,我和罗怀中都不停地颤抖,呼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
那和尚被我们吓到了,不断把胳膊往外抽,连声拒绝:“不行不行,寺里今日有贵客留宿,师傅说不可收留外人!”
“求求你了师傅!佛祖以慈悲为怀,你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何况,我们只是要一块挡风遮雪的地方,一碗白开水而已啊!”我急切地恳求道。
罗怀中又急又气,往前一跨步直想破门而入。
小和尚闪身挡在门前,面对比他高一头,壮一倍的罗怀中,哆哆嗦嗦地说:“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要是敢胡来,我就叫人了!”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实在是情况紧急,师傅你就通融一下吧!”我放开他的胳膊,双手合十祈求道:“要是你做不了主,不妨去请示一下方丈!”
小和尚极力往后缩:“方丈正陪客,谁都不会见的!我劝你们赶紧离开,否则,一会儿惊动了寺里的大人物,别说落脚,恐怕连活命都难!”
“佛教是中国第一大宗教,中国人遇事总喜欢求神拜佛,我还以为释迦牟尼比上帝更仁慈,没想到他的信徒到处打着救苦救难的口号,实际上却在招摇撞骗,骗来一座座美轮美奂的寺庙,让人在华丽的大门外承受寒风骤雨!上帝啊,你派我来中国一定是为了揭穿他们的谎言,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中国人!”罗怀中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他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脾气也最火爆,最易冲动。
我见他怒火攻心,两眼发红,又在释迦牟尼的地盘上公然侮辱他老人家,连忙劝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