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是吗?”黄希文连忙把那个命令拾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这次他看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道:“多谢叔父指点,小侄这次看明白了,许贼他看到我军兵力不处于优势,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从他的巢穴里钻出来来打我们,我们正可以以逸待劳。”
&esp;&esp;说完之后黄希文又一次露出迟疑之色:“杨叔叔,金大人说我父亲是要您回去啊。”
&esp;&esp;“我在背后说你贺叔叔几句坏话吧,你可不要说出去啊,”杨致远指着那份军事计划,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贺叔叔有点莽撞,沉不住气,他不适合执行你父亲这种需要耐心的计划;”接着杨致远伸出第二根:“你贺叔叔名气比我响亮的多,天下都知道他是你父亲手下第一勇将,而我不同,我从来不以勇猛见长,许平对我会轻视得多。”
&esp;&esp;在杨致远的印象里,早在广宁孙得功手下的时候,镇东侯就派自己去处理各种杂务,和别的军官讨价还价、训练士兵、甚至刺探镇东侯未婚妻的家事;而到了长生岛后,镇东侯没钱没粮的时候就派他去负责后勤辎重;整顿军心的时候就派自己去负责军法事宜;除了镇东侯和杨致远本人以外,其他人甚至不记得杨致远是长生岛时期仅有的一个独自领军的将领,那次远征的目的地甚至是万里之远的海外异域,这件事镇东侯和杨致远都很有默契地从来不再提起。二十年前,从妓院老板娘讨价还价到远征一无所知的异国,镇东侯把所有他感到棘手的事情都抛给杨致远;而这二十年来镇东侯更把关乎他成败命运的事情交在杨致远手中。
&esp;&esp;“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你父亲的故旧亲信,都认为我是你父亲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平庸之辈,金叔叔替你父亲执掌军务二十年、贺叔叔勇贯三军,就是赵叔叔都有智多星的名声,只有我最不起眼,所以你父亲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最适合由我来完成。”
&esp;&esp;“杨叔叔你太过谦了。”黄希文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也隐隐认为贺宝刀是更能和许平匹敌的对手。
&esp;&esp;“第三,”杨致远又伸出一根手指:“你父亲这个计划还有需要弥补的地方,而你贺叔叔是个急脾气、直肠子,我担心他会打上门去找许平,而不是顺着你父亲的这个思路来。”
&esp;&esp;“什么地方需要弥补?”黄希文马上问道。
&esp;&esp;“你父亲的设想是让许平出来与我们打,而我们反客为主呆在暗处等待许平犯下错误,那怎么样才能让许平更容易犯错呢?”
&esp;&esp;黄希文皱眉思考片刻,摇头道:“杨叔叔考倒我了。”
&esp;&esp;“有句话叫忙中出错,我们要让许平尽可能地急行军,让他急急忙忙地来攻打我们,这样他犯错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杨致远微微一笑:“如何达成这个目的?”
&esp;&esp;黄希文又仔细想了半天,仍然摇头:“杨叔叔又靠倒我了。”
&esp;&esp;杨致远心中轻轻叹息了一下,他记得镇东侯在黄希文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诡计多端、多谋善断,他脸上笑容不变地说道:“你父亲的这个计划叫卖个破绽给许平,我们可以再卖一个破绽给他,如果你是许平,你觉得敌军在什么情况下是最容易被击败的?”
&esp;&esp;黄希文又苦苦思索起来,杨致远提醒道:“刚才我说了什么?”
&esp;&esp;“杨叔叔刚才说忙中出错,嗯,急行军,”黄希文思考一下,补充道:“我们正在急急忙忙地做某事,敌军侦查不利,对周围情况不熟悉,或是兵力分散,这都是攻打敌军的好时机。”
&esp;&esp;“不错,就算要和许平决战,就算反客为主等他来打我们,也要在他侦查不利、兵力分散的时候集中全军与他打,否则堂堂正正地公平一战,那是比士兵的本事,那还要我们这些统帅干什么?”杨致远不再难为黄希文,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如果我来指挥这仗,我会做出与楚军合流的态势,做出急行军试图从南方迂回开封的姿态来。你父亲估计许平会迫不及待地与兵力不弱于他的七营新军交战,我对此完全同意,当他看到我们处于急行军状态时,他一定会急忙赶来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这就叫卖个破绽给他,而这时就是我们痛打他的良机。”
&esp;&esp;“啊,小侄明白了。”黄希文大为赞同,不过他还是有些顾虑:“可是杨叔叔你的身体……”
&esp;&esp;“我生来就是武将,这病就是因为没仗打闲出来的毛病,一上战场我就热血沸腾,就生龙活虎了。”杨致远笑道:“你父亲太多虑了。”
&esp;&esp;……
&esp;&esp;听到黄希文保证命令与镇东侯的亲笔信吻合后,贺宝刀急急忙忙地带领救火营北返,磐石营直接拨归杨致远指挥,而另外四营交出几千士兵和大炮外,剩下的也会在几天内返回京师或是呆在山东维持战后秩序。
&esp;&esp;现在营帐里没有其他人,杨致远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小心地掏出一盒胭脂来,现在每天早上他起床后,都会在自己蜡黄的脸颊上不引人注意地涂上一点点胭脂。
&esp;&esp;“如果大人搞错了的话,那我当然要替大人好好看住新军,大人筹划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差这支军队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大人的事。”最近杨致远特别喜欢回忆往事,一桩桩陈年旧事总是不由自主地纷至沓来。早在大都督府关闭前,镇东侯就和杨致远到过河南,专程到临汾去看仓颉祠,当时杨致远以为镇东侯是想抒发对这位华夏先贤的怀古之情。
&esp;&esp;但到了临汾之后,最让镇东侯感慨的却是以前临汾县令立下的一块石碑,上面一五一十地记录着捐善款维修祠堂的人名,也有诸如:“巡抚某某,认捐十两,实捐三两;知府某某某,认捐五两,实捐一两……”这样的记录。
&esp;&esp;“我在辽东鏖战多年,做过不少亏心事,但看看这碑吧,因为我们的浴血奋战。大明的七品御史仍然可以如唐宋的前辈那样,肆无忌惮地痛骂首辅的过失;而大明县令可以把巡抚、知府做下的亏心事刻在石碑上而不必担心报复,或是有人敢来把石碑砸毁。如果没有我们,如果北虏入关,那么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当时镇东侯如是说。
&esp;&esp;杨致远知道,镇东侯为他曾经保卫了一些东西而骄傲,为他眼下正在保卫另外一些东西而感到羞耻。但他仍然理解并支持镇东侯,因为后者曾向杨致远描绘过一个不一样的中国,一个美好能够得到保持,丑恶可以被清除的世界——那是一个杨致远希望他子孙能够在其中生活的世界。
&esp;&esp;“若大人没有搞错我的病情,我也不愿意回去死在病床上。”
&esp;&esp;第三十节赌博
&esp;&esp;在其他将领来拜见前,杨致远先把黄希文单独叫到他的帐内:“一会儿不要说是我的主意,就说是你的好了。”
&esp;&esp;之前杨致远已经把自己的思路尽数讲述给黄希文听过,两个人还仔细讨论过各种细节,杨致远不容黄希文争辩:“大家早就习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要是我突然晓畅军事老兄弟们会不习惯的,再说我就是一言不发也能震得住他们。你父亲是不世出的名将,他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动朝野,所以贤侄你放心说好了,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esp;&esp;自从黄希文跟着杨致远出征以来,后者总是不遗余力地在众人面前为他树立威信,即便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杨致远也只会私下指出。
&esp;&esp;接受了杨致远的要求后,黄希文说出最后一个顾虑:“杨叔叔,我们怎么知道许贼会不会来攻打我们?现在还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啊。”
&esp;&esp;“看开封。”杨致远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许平攻陷开封,那就是他没中计,若他不攻打开封,那他必定是冲我们而来。”
&esp;&esp;黄希文一愣:“许贼现在能攻下开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