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一从地上跃起,神采奕奕,斗志昂扬。
他们从怀中掏出干粮和清水,那些干粮,或是香脆的炒米,或是硬如石头的蒸饼,口感难耐。
然而,他们却如狼吞虎咽般,尽力将每一粒粮食吞入腹中,因为前方,将是一场生死搏杀,他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
与此同时,林景隆猫腰藏身于树根后,不顾身后的狼藉,潇洒地来了一泡尿,然后用手边的破旧铠甲擦拭,他可是军中难得的注重卫生之人。
他坐定,老王赶紧递上一只竹筒。林景隆打开筒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水,随后狠狠地吐出一口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待会儿,咱们还是照旧行事。”
“明白,若形势不妙,我就先撤。”老王老练地点了点头。
“嗯。”林景隆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生死有命,战死沙场,也是英雄。若是老夫不幸战死,你务必要活下去,回家的路,你记得清清楚楚,干粮也早已藏好,你要原路返回。我是战死沙场的,战死有功,陛下会为林家扬名,回到贵阳,乃至京师,到了兵部,那些话,你可别忘了?”
“都记着。”老王拍拍脑门,郑重其事地点头:“这是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铭记在心的。”
“那你来复述一遍。”林景隆严肃地要求。
老王熟练地开口:“伯爷死战不退,虽贼军势大,伯爷仍勇猛杀敌,斩杀贼兵十数,身受重伤,却依旧坚持战斗,未乘马而逃。伯爷高呼着一句诗,最终壮烈牺牲,被贼军乱刀分尸。”
“好样的!”林景隆欣慰地看了老王一眼,接着说:“那诗,你给念念,别到时候忘了。”
老王下意识地吟道:“忠诚贯白日,直已凭苍昊……”
“改一改,上次在大同战死的信州伯就用了这一句。”林景隆摇了摇头。
老王却坚决不同意,一本正经地说:“伯爷,老林家世世代代都是念这一首的,换了别的,我恐怕记不住。”
林景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道:“上次听继藩念的那一句,挺有新意的。我对诗词一窍不通,但祖上留下这么一句,就是要我们记得,将来战死沙场,上报朝廷时,显得更加英勇。那些文绉绉的阁老和兵部官员,若死者不念诗,他们不会有太多触动,到时抚恤和追封的等级就低了。继藩上次念的是什么来着……对了,‘岂因福祸避趋之’。你记住了,就算这次侥幸不死,以后你的儿子、孙子,也要传承下去,让这诗代代相传,听起来新鲜,别人还没用过。”
老王反复背诵了几遍,勉强记下,不禁长叹一声:“伯爷,您都已经是伯爵了,还想着战死追封的事?”
在战火纷飞的历史长河中,林景隆紧锁双眉,他的脸色如寒冰般冷酷:“你,竟敢质疑我林家勇士的荣耀?做将军的,要么一战成名,要么战死沙场,这是军人的宿命,岂能依靠恩荫苟且偷生?我们林家,自太老爷起,从未有过孬种,唯有他,为了兄弟,背井离乡,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份义薄云天的精神,何其壮哉,又何其荣耀!”
他语气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情:“若我临阵退缩,或是落得败军之将的名声,那将是林家最大的耻辱,这份耻辱,将如影随形地跟着继藩。即便陛下仁慈,不追究责任,但继藩,他将如何面对自己?他日渐懂事,前途无量,我作为父亲,怎能坐视不管?”
林景隆眼眶泛红,泪珠滚落,他用力擦拭,声音哽咽:“所以,我唯有两条路:要么战死沙场,以身殉国;要么,就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只要我战死,陛下定会念及林家忠勇,对我儿继藩有所宽恕。若他将来行事不慎,犯下大错,陛下也会念在我为国捐躯的份上,对他有所顾惜。”
老王默默点头,眼中闪烁着敬仰之色:“南和伯府,果然名不虚传。”
林景隆一笑,泪光中透着坚定:“说实话,我多么希望活下来,亲眼看着继藩成家立业,抱上孙子。若我无法亲眼见证,你便要替我照看,上坟时,别忘了告诉我。”
老王郑重地点头,眼眶也红了。
“好了!”林景隆突然站起,腐朽的衣甲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拔出利刃,声音洪亮而激昂:“集结,都给我听着!跟紧我林景隆,我就在最前方,我是贵州总兵,冲锋陷阵,若有人胆敢退缩,便杀无赦。若是全军俱退,后队就斩杀前队。如今粮草尽绝,我们已经到了绝境,要么跟着我林景隆风光无限,要么就战死沙场!”
他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动,山地营的勇士们热血沸腾,刀剑出鞘,人人如狼似虎。
那日,石涧寨遭受突袭,明军如同神兵天降,在傍晚时分如同饿狼扑食,凶猛地冲入寨中。
衣衫褴褛的官军疯狂砍杀,势不可挡。寨中的土人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便被这些眼中闪烁着凶光的猛兽击倒,血肉横飞。
扭曲的脸孔,没有一丝怜悯。仅仅两柱香的时间,林景隆浑身是血,艰难地走上吊脚楼的木梯。
二楼,一位妇人盘膝而坐,几名官军手持长矛,指着她如待宰的羔羊。
林景隆挺身而立,目光锐利,直视妇人。一名军官恭敬地禀报。
“军中传奇,这位神秘妇人,竟坐镇重兵,显然是这山寨的隐秘之主。”
林景隆的脸色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妇人?若妇人之力能镇守山寨,那么……这位妇人,她究竟是谁?真相已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