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蒋剑鲲家没几分钟,缪晨光便后悔了。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北风刺骨,吹得人瑟缩起来,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不少。
说要不干,只是一时冲动,她其实无处可去,他若真要赶她,她就只能收拾包袱回老家了。想起温暖的家和慈爱的双亲,她倒真动了回家的念头,可再一想,父母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惊讶、失望和担心,一颗心便又沉了底。
她低头看着裤腿上被伏特加溅湿的痕迹,慢腾腾地在路上走着。此时已近黄昏,身边偶尔走过一些下了班往家赶的路人。她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那处铁栏围住的小公园——那处传说中的遗址。她没多想,便按着邻家小鬼告诉她的路线,找到了此地的入口。
铁栏在此处开了一扇门,只是长年挂着把大锁。隔壁小鬼告诉她,那锁只是装装样子,他和同学经常从这里溜进去玩耍。这会儿她试着推门,铁门果然顺势而开。缪晨光信步走了进去。
这里确实称不上什么公园,更不能与北京其它的历史古迹相比,这块被铁栏围住的天地,小得简直不像话,占地面积还不如某些住宅区的小区公园。
从入口进去,一左一右是两块断裂的石碑,左边那块倒在地下,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右边那块还剩了半截,孤伶伶地竖在泥地里。缪晨光凑上前细细看去,又用手指触摸石碑,隐约还能辨认出模糊的字迹。两块石碑中间是一条砖石铺就的古道,砖裂石碎,破败不堪,真正是断壁颓垣。倒是石道两旁的那两排松柏,高大挺拔,常绿长青,即便是在荒寂凋敝的冬日,也显出几分不服严寒的筋骨,把这里衬得更加宁静幽寂。
缪晨光呆呆地站在石道中间,可能是刚哭过的缘故,觉得周身格外清冷。
“姑娘,姑娘!那儿不让进,快出来!”
缪晨光一愣回头,见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边走进门里边招呼她离开。
“你怎么自己就进来了?没见外头贴着告示么?”
缪晨光迎上前。“对不起啊大爷,我听说这里是遗址,想进来参观……”
“这儿不对外开放……再说你参观什么?要参观上故宫,这儿什么都没有。出去吧!”
缪晨光依言走了出来,老大爷关上铁门。
“大爷,跟您请教个事儿,这里究竟是什么遗址呀?问别人都说不知道……”
北京的老头老太其实都相当热情,挺乐意有小年轻向他们请教。老大爷果然十分耐心地答了:
“是没多少人知道这儿,太小了,不出名……这儿是金朝时候的国都,古时候叫中都。”
“金朝?那么古老!”缪晨光有些惊讶。
“那是啊,好像南宋时候开始建造的,做了六十多年的都城吧,之后就迁都了。”
缪晨光听着,看着这处荒寂到连块标记路牌都没有的地方,忍不住问:“这里是还没开发好吗?还是……就这么荒着了?”
“咳!早说要保护要开发,说了多少年,就是没人管……这不,一道铁门、一把破锁,就算是保护了。”
“那不可惜了吗?”
“可惜什么,就几块破碑一条官道……北京的历史古迹多了去了,谁在乎这地儿呀!”老大爷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道声别,走了。
缪晨光隔着铁栏望着那处曾经辉煌的地方。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遍洒,再看时,那石碑、那古道、那松柏,倒真显出些皇家的气魄来。但历史在这里展现了它的魔力,一朝覆亡,江山更迭,时过境迁。辉煌只在一时,如今只剩下令人追思的残片。
缪晨光又呆立许久,直到天色昏沉,她在寒风中打了个颤,这才发觉太阳已经下山。忽然听见几声弱弱软软的猫叫,一扭头,看见堆放在路旁的几根水泥管中,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喵呜叫个不停。
缪晨光看小东西冻得够呛,颇为同情地蹲下身去逗弄它,小猫并不逃跑,却也不敢靠近,只谨慎地躲在水泥管后轻声叫着。缪晨光一摸口袋里还有几枚钢蹦儿,忙跑去附近的小店买了两根火腿肠。小白猫一见吃的东西,立刻忘了害怕,一点点靠近前来,小心翼翼又心急火燎地埋头吃开了。缪晨光趁此时抚弄着小猫的脑袋,它也无暇顾及。缪晨光不免叹一声,对着小猫说起话来:
“阿咪,饿慌了吧……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唉,我也还没吃饭呢……”
肚子饿得咕噜叫着。忽然想到,自己没吃饭,蒋剑鲲也一样没饭吃。跑是跑出来了,可还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回去……真是……人穷志短……
她不免又是叹气,忽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只流浪猫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处可去,无所适从,前途一片渺茫。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泛黑。小白猫跟了缪晨光一路,她好容易才把它甩脱。
锁好院门,她先到厨房忙乎了一阵,把做好的饭菜直接端到蒋剑鲲屋里。
屋子里保持了她离开时的样子,日光灯还亮着;地上的碎酒瓶依旧躺在那里,还有流了一地的伏特加;原本被她摔在地上的废纸篓,却不知什么时候立了起来。蒋剑鲲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她进门,才朝着门口转过脸来。
缪晨光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看他一眼,只将饭菜端上书桌,然后取来扫帚簸箕和墩布,开始收拾一地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