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宋:“你为什么为这两个孩子过分悲伤?”
美狄亚:“因为他们是我生的;你祈求神明使他们活下去的时候,我心里很可怜他们,不知这事情办得到么?”
伊阿宋:“你现在尽管放心,做父亲的会把他们的事情办得好好的。”
美狄亚:“我自然放心,不会不相信你的话,可是我们女人总是爱哭。我请你来商量的事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我现在也向你说说:既然国王要把我驱逐出去,我明知道,我最好不要住在这里,免得妨碍你,妨碍这地方的国王。我想我既是这里的王室的仇人,就得离开这地方,出外流亡。可是,我的孩儿们,你去请求克瑞翁不要把他们驱逐出去,让他们在你手里抚养成人。”
伊阿宋拍着自己的胸膛,道:“不知劝不劝得动国王,可是我一定去试试。”
美狄亚欲言又止:“但是,无论如何,叫你的……去恳求她父亲。”
“我一定去,我想我总可以劝得她去。”伊阿宋说着,想去拥抱美狄亚,可是美狄亚躲开了,她走到卧室,拿出一些东西。对伊阿宋说:“只要她和旁的女人一样。我也帮助你做这件困难的事:我要给她送点礼物去,一件精致的袍子、一顶金冠,叫孩子们带去,我知道这两件礼物是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伊阿宋看见了她手上的东西,他有些奇怪的看着美狄亚。
美狄亚掩饰住内心邪恶的想法,笑吟吟地说:“这位公主的福气真是不浅,她既得到了你这好人儿作丈夫,又可以得到这衣饰,这原是我的祖父赫利俄斯传给他的后人的。”她转过身,蹲下,抱住自己的儿子,“孩子们,快捧着这两件送新人的礼物,带去献给那个公主新娘,献给那个幸福的人儿!她决不会瞧不起这样的礼物!”
伊阿宋不以为然,他说:“你这人未免太不聪明,为什么把这些东西从你手里那出去送人?你认为那王宫里缺少袍子,缺少黄金一类的礼物吗?请你留下吧,不要那出去送人。我知道得很清楚,只要那女人瞧得起我,她宁可要我,不会要什么财物的。”
美狄亚:“你不要这样讲,据说礼物连神明也引诱得动;用黄金来收买人,远胜过千百言语。她有的是幸运,天神又再给她增添,她正值年轻,又将会是这里的王后;不说但是用黄金,就是用我的性命,我也要去赎我的儿子,免得他们被放逐。”
伊阿宋还是不情不愿,他不愿意让公主看不起他,觉得他寒酸。
美狄亚不理他,对孩子们说道:“ 孩子们,等你们进入那富贵的宫中,请把这衣饰献给你们父亲的新娘,献给我的主母,请求她不要把你们驱逐出境。这礼物要她亲手接受,这事情十分要紧!你们赶快去,愿你们成功后,再回来向我报告我所盼望的好消息。”
伊阿宋和两个孩子一起去皇宫去了。然后美狄亚对保姆艾亚说道:“艾亚,你也去,去看看我的仇人的下场,回来向我细说。”
美狄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她哭了,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边哭边自言自语:“那有香气的袍子上的魔力和那金冠上的光辉会引诱她穿戴起来,这样一装扮,她就会到下界去做新娘;这可怜的人会坠入陷阱里,坠入死亡的恶运中,……逃不了毁灭!”她一会哭一会儿又笑起来,十分疯狂,然后她起身挑起舞来,吟唱着:“你这不幸的人,你这想同王室联姻的不幸的新郎啊,给你的新娘带来了那可怕的死亡。不幸的人呀,眼看你要从幸福坠入厄运!”
八、公主的死和伊阿宋的残废
晚上。美狄亚在屋里走来走去,她有时自言自语,有时不发一言,又是哭有时又大笑。她焦急的等待着消息,是死亡的号角,还是胜利的歌声?她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
保姆艾亚走进来,看着魔怔似的美狄亚,她正在撕扯自己的头发,衣服也凌乱不堪,脸上泪痕一片。保姆心疼她,她哭喊道:“啊,孩子们的受苦的母亲呀,我也悲叹你所受的痛苦,你竟为了你丈夫另娶妻室,这样无法无天地抛弃你,竟为了那新娘的婚姻,想要杀害你的儿子!”
美狄亚看见保姆进来,停止舞动,对着保姆发愣,她嘴唇颤抖,脸色发白。“公主……”
保姆闭着眼睛,像是很不忍心似的回答道:“当你的孩子和他们的父亲离开那宫廷,还没有走得很远的时候,她便把那件彩色的袍子拿起来穿在身上,更把那金冠戴在鬈发上,对着明镜理理她的头发,自己笑她那懒洋洋的形影。她随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拿她那雪白的脚很娇娆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十分满意于这两件礼物,并且频频注视那直伸的脚背。”
保姆说道这,用力喘着粗气,美狄亚催促她。
“这……这时候我看见了那可怕的景象,看见她忽然变了颜色,站立不稳,往后面倒去,她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幸亏是倒在那座位上,没有倒在地下。那里有一个老仆人,她认为也许是山神潘,或是一位别的神在发怒,大声地呼唤神灵!等到她看见她嘴里吐白沫,眼里的瞳孔向上翻,皮肤没有了血色,她便大声痛哭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叫喊。立刻就有人去到她父亲的宫中,还有人去把新娘的噩耗告诉新郎,全宫中都回响着很沉重的、奔跑的声音。约莫一个善走的人绕过那六百尺的赛跑场,到达终点的工夫,那可怜的女人便由闭目无声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发出可怕的□□,因为那双重的痛苦正向着她进袭:她头上戴着的金冠冒出了惊人的、毁灭的火焰;那精致的袍子,你的孩子献上的礼物,更吞噬了那可怜人的细嫩的肌肤。她被火烧伤,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逃跑,时而这样,时而那样摇动她的头发,想摇落那花冠;可是那金冠越抓越紧,每当她摇动她的头发的时候,那火焰反加倍地旺了起来。她终于给恶运克服了,倒在地下,除了她父亲外,谁都难于认识她,因为她的眼睛已不像样,她的面容也已不像人,血与火一起从她头上流了下来,她的肌肉正像松脂泪似的,一滴滴的毒药的看不见的嘴唇从她的骨骼间吮了去,这真是个可怕的景象!谁都怕去接触她的尸体,因为她所遭受的痛苦便是个很好的警告。”
美狄亚像是受了很大惊吓似的,一声一声的问:“她的父亲呢?父亲呢?”
“她的父亲——那可怜的人——还不知道这一场祸事。这时候他忽然跑进房里,跌倒在她的尸体上。他立刻就惊喊起来,双手抱住那尸身,同她接吻,并且这样嚷道:‘我的可怜的女儿呀!是哪一位神明这样侮辱地害了你?是哪一位神明使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年人失去了你这女儿?哎呀,我得孩儿,我同你一块儿死吧!’等他止住了这悲痛的呼声,他便想立起那老迈的身体来,哪知竟会粘在那精致的袍子上,就像长春藤的卷须缠在桂树上一样。这简直是一种可怕的角斗:一个想把膝头立起来,一个却紧紧的胶住不放;他每次使劲往上拖,那老朽的肌肉便从他的骨骼上分裂了下来。最后这不幸的人也死了,断了气,因为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痛苦了。女儿同老父的尸首躺在一块儿,这样的灾难真叫人流泪!”
美狄亚听完这可怕的场景,她的心在翻滚着,说不上痛快,或是痛苦,她看着保姆,像是行尸走肉,她问:“我是不是很恶毒?”
保姆扭过头,“关于你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你自己知道怎样逃避惩罚。这不是我第一次把人生看作幻影;这人间没有一个幸福的人;有的人财源滚滚,虽然比旁人走运一些,但也不是真正有福。看来神明要在今天叫伊阿宋受到许多苦难,在他是咎由自取。”
美狄亚听完保姆的答案,突然冷笑出声,她抬起头,把眼泪收回眼眶,说道:“艾亚,我的朋友,我已经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