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把书翻到后面,示意慕容灼看。
慕容灼一边看一边疑惑道:“纯华道尊下令修建的玄真观,里面是有道殿正使拂微真人及各位少使的,承钧改过之后,玄真观里就只剩下你一个,把其他人全都挪出去了?”
她吃惊道:“这个拂微真人是你师兄吧,那就是他师伯祖——他和你师兄有仇不成?”
景昀中肯判断:“纯华收徒肯定会查过出身来历,我倾向于这个承钧只是单纯脑子有问题。”
慕容灼:“……”
她看着景昀不豫的面色,小心道:“算了,这家伙蠢笨至此,难怪没能飞升,几百岁就死了,别跟死人一般见识。”
“我不是恼怒承钧。”景昀叹了口气,把从窗下拿来的书本又放回去,“我只是在想,这样一来,世间还有几个人能记得拂微真人江雪溪的名字呢?”
“我和师兄在道殿里师尊座下一同长大,少年成名时我位列天骄榜第一,师兄排第二;后来我做了道尊,师兄做我的正使,我掌管道殿,师兄代替我巡游世间,做我的眼睛和耳朵。”
她轻声道:“我原本以为,我们的名字会一直写在一起,但是现在,我的名字还镌刻在玄真观里,师兄的名字却已经淡去了。”
慕容灼不知说什么好。
景昀短暂沉默了片刻,半晌,只意兴阑珊道:“我早知道师兄的神魂不在这里,却没想到他的名字也不在这里。。。。。。怪不得所有人都想做天下第一。”
第3章3
◎“所以我一直以来感应的,是我自己的神魂。”◎
拜已经驾鹤西去一百多年的孝顺徒孙所赐,景昀从玄真观正殿出来时,心情并不算好。
她平时表情就不多,所以看上去不像是恼怒的模样,一边的慕容灼倒表现得比景昀生气多了。
“卑不动尊,身为徒孙晚辈,怎么反而轻易免除师伯祖的供奉,改动自己师尊定下的规制。凡间最重香火祭祀,承钧将道殿正使及一众少使挪出玄真观,道殿就没有人出面阻拦他吗?”
这怒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景昀一想起慕容灼的出身来历,也就明白过来。她开了口,反而公允地评价:“承钧我没有见过,不过据我推断,他这样做虽然不合适,却应该是有特殊用意在其中的。”
“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慕容灼疑惑道。
这次轮到景昀差点噎住:“那是我口不择言,随便说的。”
她问慕容灼:“你知道道殿正使是什么地位吗?”
慕容灼思忖片刻:“在外巡游,为道尊耳目?”
景昀说:“是,也不是,要说清楚道殿正使的地位,先要从道尊说起。”
“人族领地共分九州,道殿位于中州,统领人族各大名门宗派,主持修行界一切事务,同时还肩负着抵御外敌、诛灭妖魔的任务,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但道殿是死物,这份权力需要一个代行者,也就是道殿之主,人族道尊。”
“道殿要对外诛灭妖魔,威慑南北,因而历代道尊选拔最看重的就是修为天赋。一个合格的道尊,可以不通俗务、不懂人情,但必须足够强大,能够以一己之力迎战妖皇或魔君而不落下风。”
景昀转过头,语气平平道:“当道尊既掌握着修行界至高无上的权势,又拥有威压南北的绝对力量时,道尊就变成了人族真正意义上的、至高无上的暴君——为了制衡道尊,正使这个职位应运而生了。”
代表道殿在外游历,为道尊耳目。
这样形容道殿正使的职权,当然也没错,但它绝不仅限于此——毕竟这个职位最初诞生的意义,是为了分薄制衡道尊至高无上的权力啊!
“至少一千一百四十年前,我接任道尊时,正使权力不止于此。那时南北妖魔虎视眈眈,九州动乱频发,道门不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候争夺权力,更何况我与师兄之间从不相疑,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削减师兄的权力,反而赋予了他便宜行事之权。”
说到这里,景昀叹了口气:“纯华是个心性很温厚的孩子,她接任道尊后,多半会延续我的做法,厚待亲近正使——如此一来,等到承钧再接任道尊的时候,正使的权力很可能已经膨胀到了需要极力压制的地步。”
历代道尊都是心性果决、运筹帷幄之辈,心性修为差上半点,都很难在竞争中顺利胜出接任道尊。景昀自己就是名声最大的一任,她不相信在自己之后只隔了一代,道尊竞争强度忽然腰斩,选上来一个头脑有问题的道尊。
“把师兄移出玄真观,多半是承钧和正使博弈时,朝外隐晦传达自身心意的手段罢了。”景昀袖手抬头,对着天边的日光淡淡道。
慕容灼朱唇微张,一脸难以置信:“我以为修行者都一心餐风饮露、只求大道。”
“餐风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