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眯起眼,放下把手。
他能感受到,窗外有很多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看。
一旦他低下头,他们就会疯狂拍击窗户,试图靠近他身边,而每当他抬头的时候,一切就会沉寂下来,像是做了什么约定般回归平静。
仿佛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
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小游戏。
路淮站起身,抬腿朝窗户边走过去,外面发出一串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似乎有一群人在外面踮着脚奔跑。
他在对窗户触手可及的地方停住脚步,没有任何犹豫,径自推开了窗。
空无一物的窗外,冷风尽数灌了进来。
眼前只有墨般的浓黑,楼下有一两个住户开着窗,窗帘被强风吹拂起来,发出猎猎的风响。
这里是高层,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大约不到一平方米的空调外机格子里,却菜市场一样密不透风堆着十数个人形。
很多。
实在太多了。
尽管看上去年纪都很小,最高的也不到路淮双膝,但绝对不是小小外机格子能承受的数量。
不少孩子被拥挤着挤了下去,高空坠落的声音不断响起,几秒钟后,听到“啪”的落地声,又会有新的孩子被刷新出来,把上一个人再度挤下去。
他们就不断地在这里循环往复,底层下方密密麻麻铺满了浓重的血色,宛如翻滚的血河。
像是真正的地狱。
路淮眯起眼,腰上缚着的缎带被吹起。
有谁抓住了它。
路淮这才发现,墙边似乎蜷着一团小小的人形。
和周围表情冰冷、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死亡的孩子不一样,她小巧的足紧张地缩回了裙摆里,只剩下两个眼眶的眼睛死死望着窗户的方向,拼命地扒着窗台,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缎带吹到她的脸颊边,她轻嗅着上面的气味,死灰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道明艳的彩光,却又紧张地低下头,像是生怕戳破面前泡沫一样怯懦地揪了揪。
“你是……妈妈吗?”
路淮垂眸,看着小团子苍白的侧脸。
除去眼睛,她几乎浑身都是伤痕,腿也断了一截,是个灰扑扑的小流浪者。
在她的脚下,踩着一只白色的芭蕾舞鞋。
不似工整的机床作品,鞋子上手工制作的痕迹明显,细密的白色丝线将舞鞋一点点缝合,边缘点缀着可爱的小花,鞋缘处贴心地缝上了小小的“念”字。
她就是“念念”。
死人能够凭借最后一丝执念留在世上,但在没有恶化的情况下,能够停留的时间短之又短,更别说像女孩一样,还能保留完整的记忆。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只是个脆弱不堪的孩童,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将她的鞋子整个扒下,就能直接完成任务。
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在脑袋跳跃,吸引着小恶魔。
路淮叹了口气,弯下腰,一把抱起她的腰,将她托在了怀里。
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
路淮勾起唇,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精致的眉眼弯弯眯起,窗外的冷光照在白皙的侧脸旁,都像是给他打上的舞台光。
他是个天生的表演者。
早在没来到人类社会之前,路淮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利用自己的相貌,去尽可能地达到目的。
尤其是在刻意笑起来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接近任何人,卸下对方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