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夜没有睡,双眼熬得通红。出门前特意对着镜子仔细梳洗,剃了胡须,又换上了全新的衣服、打起了领带。这让他看起来终于不像是一个农民了。
唯一不太妙的是,他还是没有办法阻止鼻涕从鼻腔里流出,总是揩鼻子。迈克尔下定决心,今晚问问塔查医生是否有些特效药,如果没有的话,他不得不考虑去做那个十分痛苦的手术,用特质的铁调羹伸进鼻腔把已经长错位的碎骨重新拨正。
两个保镖跟在他身后,似乎有些畏惧又有些同情他。仿佛在看一辆即将脱轨的高速行驶火车。
但他不在乎,满脑袋都在想女孩那张可爱的脸蛋和可爱的名字。
迈克尔让两个跟班先去咖啡馆,自己独自去了昨天相遇的那片柑橘林。意料之中的,那里空无一人。
他轻声念着艾波洛尼亚的名字,顺着她昨天消失的方向一路往上走。那是一座仿佛刚从庞贝遗址里发掘出来的古罗马庄园,一根根希腊式的石柱空旷寥落,要不是那修剪得过矮的葡萄树和干净的水池,他都要怀疑昨天的一切只是一场美丽的幻梦。
他穿过庭院,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胖女人突然出现,警惕地盘问:“你是谁?你来找谁?这里是私人领地,请尽快出去。”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迈克尔只能向她道歉,解释自己迷路了,又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他知道西西里人对女孩名声的看重,他不想破坏艾波洛尼亚的声誉。
那个胖女人一直跟在身后,如影随形,像是最忠诚的看门狗,直到他走到大路上,那道监视才消失。
等回到了小咖啡馆,维太里先生在看晒太阳的老头们打牌,见到他来也只是挥了下手,目光没有从扑克上移开。
维太里家的小儿子端着一口大缸到咖啡馆门口的水井广场,给浸泡的腌橄榄换水。走回来时,车胎大的瓷缸扛在左肩,他说:“柯里昂先生,日安。请稍等片刻。”
他的胳膊因捧水缸而显得鼓涨有力,迈克尔怀疑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好让他看清那一身的肌肉。
加洛给他搬来座椅,迈克尔抬手谢绝了。法布里齐奥立刻走过来轻声说:&ot;她不在家,去探望巴勒莫的姐姐,今早就出发了。&ot;
迈克尔用手帕擦拭鼻尖的液体,以一种绝对冷静的语气吩咐道:&ot;你继续留在这里,再打听打听这家人的情况。加洛和我回柯里昂镇。&ot;
塔查医生没有想到在午餐时碰到迈克尔,这可不像是中了晴天霹雳的人。他邀请迈克尔坐下一起享用海鲜意面,意外遭到了婉拒。
更古怪的是,迈克尔让加洛去收集近一年的报纸,自己则躲进房间闭门不出。
帮佣汇报说迈克尔喝了很多咖啡,没有吃任何东西。等到了晚间,托马辛诺收到风声,来了。
他和塔查对视一眼,怀疑接下去这个年轻人会把自己折腾生病。
正当托马辛诺犹豫是否将这情况向远在美国的老科里昂说明,迈克尔从房间里出来,他头发凌乱,全新的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领子更是敞开到第三颗纽扣,浪荡不羁得像酒神附体。
眼里闪烁着不正常的兴奋光芒,倒更像个瘾君子。
托马辛诺和塔查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用一种充满惊异的眼神看着他神采奕奕地走下楼,来到起居室。
迈克尔来到他们面前,在桌上摊开了一张1946年6月的日报,又放上同年12月的另一份周报,上面都用钢笔清晰地勾画出关键字据,大意是’盟军全面接管,大型军用车辆已集中管理。’
他双手撑在桌面,用一种缓慢而不容忽视的语调说:“托马辛诺老爷子,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向你介绍我的。我曾经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几年,后来因为重伤退役。说这一点是并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表明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公子哥,希望你能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这位□□头目收起玩笑的神色。他一直把迈克尔柯里昂当作他父亲维多柯里昂敬重。
&ot;按照这几份报纸上的说法,盟军分别驻扎在巴勒莫、卡塔尼亚、希拉库扎等主要城市,”他又摊开一张草稿纸,快速画出西西里岛轮廓,在几个角上点出主要城市,“这几份报纸提到了盟军补给运送路线——环岛公里运输。”
“也就是说,整个西西里的乡村地区,北起莱特蒙特莱普雷南至帕尔蒂科尼,都不应该有军用卡车的痕迹。”
迈克尔用钢笔在巴勒莫的东南侧,画了一个圈:“但是今天上午,我在那个小村庄的葡萄园内,看到了眼熟的车辙,那个轴距、胎痕,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那地方几天前曾驶过美式军用卡车,并且不止一辆。”
托马辛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坐直身体,拿过那两份报纸,仔细阅读起来。
塔查说:“军用卡车一直是克罗切叔叔战时走私敛财的专用车,没有其他人有机会染指。所以——”
不是克罗切手下出现了叛徒,就是有人挖起了巴勒莫当局的墙角。在场余下两位立刻读出潜台词。
&ot;塔查医生,不知道你是否有那位吉利安诺的联系方式,我想拜访他一下,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