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陈将军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于是,他先把长沙的‘马日行动’说了一遍,然后才说明他受何键之托,负责湘西的清乡。由于武冈是湘西南重镇,他特别重视,指示我们要利用当地的力量,先摸清情况,然后突然袭击,争取干净彻底地把共产党杀光。他又问及武冈有什么地方势力,刘总队长重点向陈将军推荐你。”
刘异插话道:“我儿,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干得好,陈将军一高兴,让你当个营长、团长都不成问题。我说你很能干,特别是他听到你从沈鸿英那里智取五百条枪的故事,大加赞赏。指示你可以放开手脚招兵买马,只要你杀共产党有功,他会来武冈收编你和你的部下。”
张云卿皱眉:“从沈鸿英那里智取五百条枪?干爹,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刘异一下子卡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光文。这时,正好张光文也向刘异使眼色。张云卿心里明白,说道:“是的,我是从沈鸿英那里收留了五百名残兵,枪也有五百余条,不过那是前些时候的事。后来因为感到养那么多人不易,加之广西人怕冷,都开小差逃跑了。眼下,我可以说是不曾多一枪一兵。”
“不是说,你把那广西佬全部用烟熏死在岩洞里了?”赵融失口问道。
张云卿一惊,继之哈哈大笑:“谣言,纯粹是谣言!广西佬那么多,我才几个兵,哪里就能全部熏死人家呢?可笑,简直很可笑!这一定是有人蓄意造谣。”张云卿看了张光文一眼,又迅速把目光避开,“实不相瞒,在你们之前,刘卓也听到了我有五百条枪的谣言,特地跑来争取我,让我参加他们的农民自卫队。”
“我儿,你答应他了?”刘异急问。
张云卿摇摇头:“我没有五百条枪,如果答应,一旦拿不出枪,人家又会认为我不诚心,到时必为所害,我岂敢轻易投靠他人?”
刘异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不过,陈将军可是真心的,希望我儿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张云卿道:“我相信刘卓、陈将军都是出自真心,不过,我就一个原则??没有五百条枪的事实。谁要是冲着枪而来,那就是不诚心。”
张光文、刘异、赵融碰了软钉子离开燕子岩。三人离开,一直在内室的蒲胡儿走出来,望着一脸疑虑的张云卿,问道:“有什么疙瘩解不开?”
张云卿抬起眼:“胡儿,这次张光文来此,我感到颇费思量,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意图。”
蒲胡儿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你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当然会想不开啦。”
张云卿道:“他不怀好意来此,这是可以肯定的,但具体怀着什么样的歹意……胡儿,这次张光文很可能又有什么阴谋!”
蒲胡儿道:“你先别猜人家是什么阴谋,如今你已经成了共产党和国民党争夺的焦点,想一想你如何处理这件大事吧。我知道你想站在中间立场观望,分明时再倒向一方。问题是就我们目前的处境,如果站在中间立场,必将导致两面受敌,一旦一方打胜了另一方,下一步就是收拾我们。我觉得刘卓和你说的那番话是很切合实际的。不如干脆二者选其一,就像你玩赌博一样。别尽想和沈鸿英合作那样了,现实中那种败亦赢、输亦赢左右逢源的好事不会常有。”
“道理我懂。”张云卿道,“我并没有说要站在中间立场。我分析张光文来此有何目的,正是为了确定二者选谁。如果他们三个说的话都是真话,那么,毫无疑问,我立即可以把队伍拉出去,大开杀戒,最起码能杀绝我掌握到的共产党,以此向国民党讨好。可是,这话出自张光文之口。他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他能把好处拱手送给我么?不,不可能!他应该把这样的好处让给易豪。而且我还看出,他和刘、赵在来之前还做过一番周密的商量。这就更让人怀疑。人生的路很长,但关键处只有几步,走对了,能入天堂;走错了,只能下地狱。当年陈炯明与孙大炮决裂,沈鸿英第二次入粤也和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如果当初他选择投靠国民革命军,那么,他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惨的下场。我也一样,如果张光文在说谎,我听信他大杀共产党员,一旦国共没有决裂,我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仍无动于衷,这份功劳被易豪抢了去,一旦陈光中来到武冈,我岂不又要被玩弄于易豪的手掌之中?”
“顺路,听说你替沈鸿英分析他当时的处境,说得入木三分,好多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受感动的是老尹,他说你以前并不了解当时局势,仅仅在途中用心听他们和黄干双说了一路话,你的博闻强记和超人的智力由此可见一斑,等到自己面临同样问题,你怎的就拿不出主意了?”
张云卿苦笑:“是啊,如今我等于蒙在鼓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无论刘卓还是刘异,当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我一个也不能全信。相信刘异么,如今县城确实空虚,凭我的势力可以把县城拿下,杀一批共产党人,万一国共并没有决裂,我岂不成了两派势力的攻击对象?那时,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相信刘卓么,如果刘异说的话句句属实,这头一功被易豪抢了去,同样,我也会受到易豪和国民党的双重打击,在武冈立不下足来。这正好应了你说的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是读书人家子女,更应该知道这些道理。”
蒲胡儿紧锁眉头,叹道:“是的,历史总是重复着同样的故事,谁也无法超越。这世界上只有事后诸葛亮,很少有事前诸葛亮。顺路,我也感到你面临的问题很严峻,如果把握不准,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说得对,表面上你好像当年的沈鸿英一样,成了两派势力争取的对象,实际上是面临着进退两难的绝境。到了这时候,非自己能把握自己。顺路,我们何不求助神灵?据好多史料记载,连诸葛亮、刘伯温这样的超人,到了无法自主的紧要关头,都是求助神灵,我们不妨也试试。”
“你是说我们用卜卦的办法?”
蒲胡儿点点头:“是的,杨相晚以前打过几次卦,不是很准的么?”
“好吧,也只有这办法了。”没有竹制的卦,张云卿脱下自己的鞋,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各路菩萨显神灵,今日张云卿遇上大事,求神保佑卦上显圣灵,若是投靠国民党大吉大利,请显示巽卦??”说完,闭上眼把一双鞋子向空中一抛。
第十七章张云卿狂逞虎狼威陈光中坐收渔翁利
张云卿道:“我不要你多还,我就要回原来的得了。来人啦,把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取出来!”
一群悍匪一拥而上,扭住乔立成,三下五除二剥下他的外衣,直至露出**的上身,用利刀剖开肚皮,硬是把刚刚吃下去的饭菜用刀背扒出来。
话说1926年10月26日,武冈城被围困七天七夜,城内弹尽粮绝,沈鸿英及土匪攻势异常凌厉,又是火攻,又是坑道战,军民情绪大跌。眼见就要失守,突然援军赶到,贼军大败,张湘砥打开城门,纵城掩杀,大批敌人被枪杀于赧水河里,尸如浮萍。
本来胜局已定,正在回师之际,忽然从河对岸飞来一颗流弹,不偏不倚,打在张湘砥左胸。当时武冈城中没有医院,只有小诊所,幸好子弹没有击中要害,从肺部一角穿过,夹在两根背骨中间。吃了点消炎药,张湘砥把团里事务交给副团长,回长沙医伤去了。
赶走了沈鸿英,县党部人员立刻投入到农民协会的工作上。一时间,全县农运一片热火朝天,每天都有土豪劣绅被农会绑送到县城,牢里关得满满的。
再说,自从张湘砥离开武冈,易豪总是琢磨,那些天城中派去报信的人都在城外或途中被张云卿的土匪杀了,那么,桂军围城的消息到底是哪位好心人捅到邵阳去的呢?
一天,易豪正在屋里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周连生带一个人进来,他一眼认出是邓联佳,忙起身让座道:“老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邓联佳一脸倦容,落座后,问道:“张团长哪里去了?”
易豪把张湘砥去长沙的事说了一遍,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邓联佳接过周连生送来的热茶,随手放在茶几上,叹道:“如今的农会实在闹得不像话,连我家老爷都给抓来了。张光文让我来找张团长说说情,真是不凑巧,他怎么就受伤了呢。”
易豪搓着手道:“这事恐怕非得张团长回来才行,我的分量太轻,欧阳东、刘卓不会买账。别急,如果他的伤好得快,这几天就会回来。你家老爷反正是抓来了。”
邓联佳道:“道理是这样,可光文他急呀。也难怪,他从小死了父亲,哥哥待他像父亲一样。另外,这次农会抓人,本来他俩兄弟要一起抓的,是火老爷说家是他一个人当的,光文一直在外读书,没有剥削过农民。”
易豪道:“光文现在的情况如何,还在不在团防局?”
“不在。团防局前些时候就给农会改成农民自卫队了,光文被赶走?在家里日夜焦急,一心想着早些把哥哥救出来。”
易豪想起一件事来:“这次县城被贼军围困,我派出的信差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不知道是谁把信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