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娶你。但是,我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失去一位得力的部下。而且我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也别有一番情趣。”
“你们男人太无耻了!”彭丽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张云卿嘻嘻笑道:“你骂的新词儿我听不懂,不过意思我明白。你是不是说我很坏?那太正确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总不会去喜欢一位老实得像一段木桩的男人吧?”
是夜,张云卿将彭丽强留在屋中奸宿。次日,差尹东波进城购买娶亲的礼物,然后悄悄把彭丽带出燕子岩,在外面悠转了几圈再回来,把彭丽送往尹东波的房里。
傍晚,尹东波从城里回来,见到他思念的女人果然已进屋,一阵狂喜,不顾一切地把彭丽压在下面。青天白日的,竹墙外都是窥看的匪徒,羞得彭丽一个劲央求。尹东波哪里肯依,硬是干了那事。日后,匪徒们经常取笑他,他却不以为然,把这作为自己的光辉业绩。
却说新年在即,为了给尹东波办一个热闹的婚礼,张云卿大肆张罗,请来戏班日夜唱戏,燕子岩到处张灯结彩,每栋茅屋门楣上都张贴大红“喜”字。
尹东波对张云卿感激涕零,把他视作再生父母。
大年三十,燕子岩鞭炮齐鸣,尹东波穿上长袍、马褂,头戴黑边帽,胸带大红花,脸上溢满喜气。彭丽则头戴凤冠,全身珠光宝气。
礼堂设在新扎的戏台上。台上设了香案,供奉刘、关、张。结婚仪式仍按当地风俗,先拜天地,再拜父母??张云卿就是他们的父母,最后夫妻对拜。仪式完毕,尹东波迫不及待地就要拉新娘进洞房。这时,张亚口用礼盒托着一套新郎、新娘服。张云卿止住尹东波,随后宣布道:“今夜,还有一对夫妻也要拜堂成亲!”
匪徒们面面相觑,正猜疑间,两位女戏子从戏台后扶出一位艳丽女子。匪众们认出这美女正是蒲胡儿。
张云卿不顾众人惊愕,把新娘服给蒲胡儿穿好,自己也穿上长袍马褂,对匪众宣布道:“我与胡儿今成佳偶,既非托天地之福,也无父母从中作主。所以,天地、父母就免拜了,但刘、关、张不能不拜。张某投身绿林,独木不成林,靠的是弟兄们讲义气、生死相顾,才有了今日,所以我和妻子胡儿,在拜了刘、关、张之后,再拜众位弟兄。今后,只要弟兄们团结一心,对我信赖,我保证大家都能娶上称心如意的老婆!”说完,拉着胡儿先拜刘、关、张神位,转身再拜台前匪徒。起身走至尹东波面前,拍着他的肩道:“老尹,我是个粗人,只会讲粗话。俗话说,‘好汉不打妻,好狗不咬鸡’,彭丽这样一枝鲜花插在你这牛屎上,你应该满足了。从今天起,我把她交给你,今后你若欺侮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尹东波唯唯诺诺。张云卿这才对匪众宣布:“弟兄们各自找乐去,洞房就不必闹了。”说完,率先拉着蒲胡儿进入自己的洞房。
洞房内点着两支红蜡烛,风从竹篱缝钻进来,两朵火苗在风中忽闪。张云卿闩上门,取下蒲胡儿的头盖,帮她摘除首饰,喃喃道:“我喜欢你的本色,特别是你一丝不挂时,对我更有诱惑力,心中总抑制不住冲劲。”
蒲胡儿依从地除去所有妆饰,小鸟依人地偎在张云卿宽大的胸脯上。
“你曾经说过,你是富家千金出身,这辈子最希望的是能够追回失去的一切。我也曾许诺过,一定要帮助你实现这一愿望。现在,我的诺言就要实现了。过完年,我要回老家修建一座石背乡最大、最富丽的房子,购买大片良田,雇请几个丫环供你使唤……你喜欢吗?”
蒲胡儿点头。
张云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从今晚起,我们用不着再过偷偷摸摸的日子了。整整两年,我好不容易才把慕云在弟兄们心目中的印象挤走,使他们认同我。只有认同了,他们才能接受我成为你的丈夫。胡儿,你跟了我,以后还有没有自己的心愿?”
“心愿当然是有的。我希望已经拥有的现状,不只是昙花一现。”
“不会的,这怎么会呢?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已经得来的成果。胡儿,请你相信我!”
蒲胡儿面带忧色道:“过去,我家曾经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一派繁荣。可自从爷爷死后,我那个患了癫狂病的父亲未能守住这份家业,以致繁华不再,门庭冷落。今晚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夜,本该摈弃一切,尽享于飞之乐。不过,我既然已经嫁你,来日方长,不在一朝一夕。在这第一夜中,先存忧患,设计将来,我们方可有长久之幸福。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越是得意之时,我会越担心我家前人的厄运在我身上重演。”
“你说得对,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得意忘形,希望你以后能经常提醒我。胡儿,你真是我的好内助,你说,我该怎样做,才能长久地保护已经拥有的成果?”
蒲胡儿想了想道:“我认为,仅仅只有保护意识是远远不够的。比如一家人拥有很多金银财宝,引得周围的人十分眼馋,私下里相互勾结要来夺取这家人的财宝。顺路,如果你是这家的当家人,你打算怎么办?”
张云卿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拥有的财宝不仅不给别人抢,我还会把他们家的东西抢过来!”
“太对了!”蒲胡儿惊喜地在张云卿脸上亲了一口,“有了你这一颗雄心,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事实正是如此,死守已有的财富不求进取,别人总要打你的主意,而你总是防不胜防,到最后,终会失去一切。要不满足现状,不断进取。既然你都在外面抢,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张云卿欢喜地将蒲胡儿搂紧:“胡儿,你好可爱,你的聪明一点不让须眉。从明天起,我要教你骑马,教你打枪,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有了你刚才的指点,我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干了。胡儿,你这个道理对我太有教益了,你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我好后悔我这辈子没有机会读书。”
“这个道理我虽然很早就从书本上接触到,但并没有留下印象。后来,当我从一本无字书上遇到之后,我才有了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无字书?”
“是的,”蒲胡儿点头说,“凡生活中没能变成字的经历,都是无字的书。人活一辈子除了要读有字的书,还要读无字的书,相对于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我家衰落的症结,正是因为只读了前者,而忽略了后者。”
张云卿望着蒲胡儿:“你能向我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吗?”
蒲胡儿点头:“我的祖上是诗书世家,出过几代举人进士,在湘西南可称得上是个望族。这就好比在一个穷人圈子中,我家是满屋金玉的巨富,自然会引得周围人家眼馋。在当地,这种眼馋是表现得十分突出的,很多人都勒紧裤带送子孙读书,求取功名,并且也有人中举。我的祖父为了守住已经拥有的地位,拼命督促我父亲和叔叔读书。外界传言我父亲是我母亲逼疯的,这有点冤枉,我爷爷才是逼疯我父亲真正的罪魁祸首。后来,我父亲疯了,叔叔功不成名不就,爷爷本人弃官回乡没有了俸禄,家中虽有田产千亩,终因不善管理,被家奴愚弄,几年时间便一贫如洗。我也从大家千金,沦落风尘。在多年的卖笑生涯中,我受尽欺凌,几不欲生,好在我总算活过来了。到现在,当我回顾过去,突然发现我在粉楼中学得的东西,比书本上的不仅要多,而且实用。于是我就想,如果我的祖先能够从书本走出,去接触外界,或许我的家也不致衰落。事实上,我父亲只要放弃求取功名,也曾有过很好的发家机会。我爷爷的好友左宗棠见我父亲天资聪明,建议他出洋,学西方的先进思想。我爷爷则固执己见,不予答应,终致误了后代。不过,再冷静地想想,这也是必然的,因为我爷爷仅有满腹文章,没有实践体验,目光自然不会远大。到手的罕世珍宝,他也会当石头扔掉。”
“不……你是罕世珍宝,我认识,我一定会珍惜你!”张云卿双眼射出光芒,他仿佛看到,他怀中的蒲胡儿就是他将来飞黄腾达的跳板。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智慧与谋略是他部下所有的男人都无法企及的。有了她的帮助,他定能成就霸业。
蒲胡儿嫣然一笑,向张云卿投去感激的一瞥,启朱唇道:“谢谢你看得起我,我也希望能够介入你的事业。我胡儿虽不敢言是一件罕世珍宝,但自信绝不是一块无用的石头,即使是石头,也颇具含金量。实不相瞒,自从被张慕云掳出谭家,我就有做一位前无古人的压寨夫人的念头。要不,我也不会随意和丈夫的害命仇人同床共枕。可惜的是,张慕云只能算是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不但胸无大志,更不愿女人插手事业,对他我算是失望透了。感谢天公作美,让我认识了你,从认识你的那一瞬间起,我就有了一种预感??你就是那位能帮助我寻梦的男人。顺路,我真的很有野心,我家父辈都没能完成的夙愿,我一介女流却要争取完成!将来,我的祖父、父亲的名字人们早已遗忘,而我蒲胡儿的名字可能在湘西南大地久久传扬、老幼皆知!我的祖上以学业谋食、以文行世,我蒲胡儿将以匪业为食、以武行世,两条背道而驰之路,前者走不通,后者能通行。我要借此向世人证明:女人也是人,男人能办到的,女人也能办到!”
“与夫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云卿喃喃道,“历史上曾出过吴用、朱武,但一直没有女军师,你是前无古人的。”
蒲胡儿认真道:“没出过女军师并不是说女人不行,只能说明那个时代的男人对女人的藐视与压制。”
“是的,我也承认这一点。”张云卿说,“我从来就没有小瞧女人。在我心目中,女人比男人更可爱。胡儿,我们别扯得太远了,你说,我们今后该如何发展?面临的困难又是什么?”
蒲胡儿也从情绪中回转过来,冷静地分析张云卿提出的问题,说:“干我们这一行的,现在正逢上了大好时机,国家陷入混战之中,除了军阀与军阀之间的矛盾,还有孙中山与军阀的矛盾,还有国民党与共产党的矛盾,他们谁也无暇顾及我们,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大力扩张,形成一股势力。等到上层某一派占了上风,回过头再剿我们时,已不是那么容易。他们除了招抚,别无他法。至于具体如何发展,我们当然不能只满足山门这片小小的地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要长成参天大树,就得把整个湘西、整个湖南当成自己的地盘!’这句话很有气魄,我正是被你的这句话给征服的。我们要把目光放得更远,要近交远攻。把武冈境内的股匪一个个吞掉,再回过头来把近处的收拾掉!”
“近交远攻。”张云卿沉吟道,“你是说现在与张顺彩搞好关系,先把洞口的朱云汉吃掉?然后再回过头来消灭张顺彩?”
“不!”蒲胡儿摇头,“我说的‘近交远攻’,是以燕子岩为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