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黑暗,她看不清他神情,只能看见他迟疑片刻后摇了下头。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路焱说了声“睡吧”,就又一个人回了书房。
钱佳宁觉得很怪。
那件事过去没几天,班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关于路焱的传言。闲话是那个被路焱拽出去教训的男生传开的,钱佳宁坐在座位上,听见他趁着路焱还没来教室在旁边夸夸其谈:
“听说他妈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人没的。后来他爸工厂出事,家属又把他带到工人尸体面前让他认错,让他在停尸房待了一宿……”
她忽然烦躁起来,拿起空了的矿泉水瓶就往对方身上砸。
“上早自习呢!”她大声说,“你不学别人还学呢,有完没完啊!”
田宇翀也转头看他,眼神带点警告,那男生就闭嘴了。路焱来的时候班里有人偷偷看他,他谁也不看,书包往桌洞里一塞,趴下继续睡觉。
钱佳宁侧过头望着他的身形,想起那晚他的异常,心里有了种模糊的猜测。
这个猜测最终被钱婉的一番话证实。
那天是周四,一般来说,周四路焱没有排班,放学就可以回家了。钱佳宁照常在教室上了半节晚自习才回家,回家后发现他房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自己把锅里的饭热好,去叫他,听见他说了声“不用了”,声音有些闷。吃过饭后她去写作业,快十点的时候,钱婉终于回家。
她今天看上去也累得够呛,换了拖鞋,拿了个馒头就瘫在沙发上。钱佳宁给她倒了杯水,问:“妈,怎么了?”
“乱套了,”钱婉仰着头,“两个电工维修高压电的时候触电了,送来医院抢救,没救过来……”
钱佳宁听得眉毛都抽了一下。
电也太危险了。
“小焱呢?”钱婉问,“他吃了么?”
钱佳宁看向他紧闭的房门,摇了下头:“没有,没开过门。”
钱婉叹了口气:“我下午有文件没带,给家里打电话正好他在。他给我送过去的时候,那俩人刚被送进医院,估计是有点……”
钱佳宁抬起头:“什么?”
钱婉压低声音:“我觉得他可能有点心理阴影……思琼是因为电没的,之前那两个工人也是,他今天去医院表情就一直不太对……”
钱婉不知道停尸房的事,钱佳宁自己联系前后文,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路焱帮她教训了往她书里放毛毛虫的男生,她觉得自己于情于理,也应该帮帮人家。
半夜他又出来倒水,钱佳宁听见声音,小心翼翼地开门看他。路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端着水和她对视。她鼓起勇气迈出一步,看见他脸上渗着冷汗。
她知道他不是生病。
“你……”她绞着手指,“你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路焱说。
她忽然有点气——这人怎么总心口不一的!
她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他把杯子放下。钱佳宁去拽他袖口,感觉他身子还有轻微的颤抖。
大概是他们弄出了动静,钱婉房间里传来一些呢喃。钱佳宁怕把妈妈吵醒,拽着路焱袖子,把他拽回书房了。
门一关,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路焱在床上,钱佳宁在椅子上。
或许是因为回了自己房间,路焱身体松懈了下来,头低着,胳膊撑在膝盖上,肩胛骨把后背的衣服顶起弧度。
“那个……”她斟酌着用词,“那个鸽子……”
路焱身子僵了僵。
“我不是也怕毛毛虫吗……”钱佳宁细声细气,“也没什么……没什么丢人的……”
他抬起杯子又喝了口水,把视线偏开。屋子里很安静,他沉默半晌,总算开口。
“我怕死了的东西,”他说,“刚死的那种。”
钱佳宁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