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带回客房。
商陆把他拎到跑步机上:“跑。”
强烈的输赢之后的酥麻感还顺着指尖神经隐隐地刺激着中枢,柯屿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听导演的话,换上速干T恤和跑鞋,设定配速8。
商陆一直在旁边翻分镜,履带转动和脚步声从稳定到急促,从轻盈到沉重。他偶尔抬眸看一眼柯屿的状态,便又继续斜倚着落地窗,专注到作品里。
柯屿跑到要晕倒,直到商陆喊停,他才减下配速,改成快走,继而逐渐平缓至慢走。
气喘吁吁中,汗水顺着发梢鬓角流滴下,在匀速运转的步履带上被反复拖成一个长形的水渍。
配速8的十五公里,他觉得心脏要爆炸,但骨子里的刺激感被一种释放后的疲惫填满。
他知道,商陆是怕他沉浸在那种刺激里拔不出来。
演戏总要沉浸的。大陆明星来澳门小赌怡情或者干脆真刀真枪地豪赌竞技的不在少数,大厅连普通游客都能随意畅玩,他不觉得自己会陷进去。
他接过商陆的递过来的毛巾,“我不是梅忠良亲生,继承不到他的卑劣基因。”
商陆动了动唇,似有话说,但最终只是帮他按下了终止键,让他在那个号称造价八万美金的淋浴头下洗了个澡,然后带他去了路环岛附近一个香味沉静的白色院子。
院子里种着棕榈树,大片草坪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这对于寸土寸金的澳门来说简直是奢侈。
柯屿在这座草坪中间跟着瑜伽大师打了一个小时的座,在这一个小时里一直跟着大师教的进行冥想。
冥想太他妈累了。
这并不是胡思乱想任由思绪乱走乱飞,而是有意识地与自己的潜意识做斗争、争夺控制权,却又不能完全对抗。便如同僧人打坐,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慧根进入入定境界的。
当闭上眼睛沉浸在思绪里时,才发现耳边都是静谧紧凑的发牌声,和筹码推进推出的声音。没有画面,只在黑暗中如秒针般不知道停歇。
他不知道,这漫长的一个小时里他始终蹙着眉,在椰香海风的吹拂中,也依然流了汗。
足球场大小的草坪绵延成无边无际的世界,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细沙。等时间到,在上师温和苍老的声音中睁开眼时,白鸥在眼前漫步,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真实的世界,好像现在才被重新推到了眼前。
柯屿神色怔然,越过草坪,看到商陆在远处一栋鹅黄色希腊式建筑前安静看书。
心里如空玻璃杯被慢慢注满了一杯水。
商陆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眸看到他,合上书起身。
瑜伽上师年逾七十,看样子与商陆是旧识。等人到跟前时,他才微微笑着双手合十,对柯屿说了一句印度语:“namaste。”
柯屿同样双手合十鞠躬。
回程没有直接打车,而是沿着海边公路散了会儿步。这里氛围宁静,下午三点多,还有人沿着坡道速跑。
“我还是想去贵宾厅看看。”
揣在裤兜里的手指触碰到名片硬挺的边缘。
他下意识地折了折。
商陆垂眸看进他眼里:“我已经安排好一间,可以进去看,但不能上桌押注。”
柯屿笑了起来:“你不放心我?”
“不会,”商陆牵住他垂在外面的右手,“只是为电影采风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知道就算你不带我来,我自己也会做到这个地步。”
商陆一怔,眸色似在回忆。
他会的。
为了飞仔,他在城中村那种极其恶劣的地方过了一个月的贫民窟生活,几乎快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飞仔。
他如果不是做到这种地步的演员,他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连性工作者都当了。
柯屿笑了笑,弯着的手指勾着商陆的,轻描淡写道:“我没上过学,只能当一个耗费心力的体验派。演赌博时的肾上腺素是真的,台桌上的肾上腺素也是真的——你告诉我,到底哪一种是真,哪一种是虚?哪一种是一定可以抽离的,哪一种又是一定不会上瘾的?”
每一次演戏,都是一场豪赌和透支。
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商陆:“一个好的演员,不用到澳门,不用进赌厅——也早就已经是赌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