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南“哼”了一声:“蓝正,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普泰年间的老陵卫了,一向挺稳重的人,也知道规矩,如何这般冲动?在青楼里与醉军汉争锋斗殴,这种事可不象你做的!”
蓝正神色沉重:“唉,这件事确实是卑职鲁莽,有负大人期望,请大人责罚就是。”
蓝正认罪态度诚恳,叶迦南语气也和缓下来:“事情还没完,责罚什么的,现在说来还太早。伤员救治、抚恤这些善后事,妥当办好了。叛军造成的损失,你给我列个清单过来——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谁的责任谁背,你不用担心,安心做事就是。”
听出叶迦南的送客之意,蓝正躬身道:“是。那卑职就回去遵照镇督大人您的命令,办好善后事宜了。”
“嗯,去吧。你放心,边军那边怎么说是一回事,我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蓝正退后下,屋子里只剩孟聚跟叶迦南,屋子里安静得很。
也不用叶迦南吩咐,孟聚自己就爬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找椅子坐下,一边坐一边揉着膝盖,嘴里丝丝呼着冷气。
“孟督察,本座让你起来了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难怪到处闯祸!”——话是这么说,她却没有命令孟聚再跪下了。
孟聚腆着脸笑:“呵呵,呵呵……”
叶迦南气得拧过脸不看他:“哼,刚认识时候还是个挺老实的读书人呢,现在是越来越没脸皮了,在青楼里为婊子打架,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坏的,你莫不是——哼!”
看着孟聚的这副样子,叶迦南无名火起,但毕竟是黄花大闺女,有些话实在骂不出口,最后只能一个愤怒的“哼”结尾。
“这件事,卑职擅作主张,给大人您添了麻烦……”
“添了麻烦?!”叶迦南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昨晚为你们的事,老娘连夜跑遍整个靖安城,挨个挨个地找军头们出面说和,求爷爷求奶奶地找人救你们,就差没给人跪下了!元义康是个废物,根本不敢出头,害得老娘只好亲自上阵,领着镇标和黑室过去——你以为易小刀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我们在外面跟他对峙了几个时辰,他们早跟黑风旅合兵一起冲进去了!孟聚,你们昨晚差点弄得靖安城里大火拼了起来!”
听叶迦南说来,孟聚心惊胆颤,自己被困局中不自知,外围的局势竟也这么险恶!
只是有件事,孟聚很奇怪:“镇督大人,柳姑娘瞑觉实力强大,有她坐镇靖安署,您该安心才对,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去求元都督呢?”
叶迦南很烦躁地说:“柳空琴,她是我爹爹的人,她那个性子,肯为你们出手,我都吃惊!何况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强——这个不说了,家里的事,说起来就烦!
不过还好,孟聚你还有点脑子,知道第一时间找余书剑把申屠绝的案子给落实了,总算我们师出有名,不然的话,无缘无故拘捕一位朝廷五品官,边军那边鼓噪群起而攻,拓跋雄再推波助澜,这个责任连我都背不起。”
孟聚小心翼翼地探问:“大人,有了口供,我们能给申屠绝定罪了吧?他这次,在劫难逃了吧?”
“定罪?”叶迦南冷笑连连:“孟聚,早着呢!倘若是个普通老百姓,有这份口供我当场斩了他也没事!
但申屠绝是兵部勘核的官员,要问罪他,我们地方东陵卫只有先期侦查权和暂扣权,定罪必须上报刑部和兵部,待洛京指示——要么是御史台和刑部派监察御史来审讯,要不就是将申屠绝押送回洛京去,侦查完后大理寺还要复核,这中间不知要走多少程序和环节,会出多少幺蛾子!”
“但我们证据确凿……”
“申屠绝也可以说他是被刑讯逼供,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孟聚,你也是洛京来的,该知道,在洛京的朝廷之上,大家说得就不是证据了,而是看谁势力更强,谁更得圣上信任。
作为地方陵署,我们能做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后面的事,那是白总镇和拓跋六镇他们之间的争斗,那个层面的事,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听叶迦南这么说,孟聚心情顿时冰冷:“就是说,申屠绝有可能会被开释?”
“不是有可能,是很有可能!申屠绝是拓跋雄的一只胳膊,拓跋雄肯定要倾尽全力来保他的。他毕竟是皇叔,朝中第一权重武将,能顶住他全力一击的,朝中还真没几个!”
“但我们也有白总镇……”
“同为东陵一脉,白总镇自然会帮我们。但你也该知道,对白总镇来说,这只是普通的匪案,破不破关系不大,凭这个也弄不倒拓跋雄——我更担心的是,白总镇说不定会拿这个案子跟拓跋雄……唉,朝中的事,反正比你想的要复杂。”
“镇督大人,卑职浅见,申屠绝此人豺狼成性,倘若他不死,将来必有大患……”
叶迦南烦躁地说:“这事,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朝廷的法纪又不是我定的——你当我不想那个混蛋早点死啊?”
孟聚默然。不知为何,从见到申屠绝第一眼起,他就对这个跋扈强悍的武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憎恶和恐惧——人与人之间的感觉,真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申屠绝将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夙敌,是自己的最大威胁。所以,在天香楼看到机会,他几乎是出自本能地立即出手,企图致他于死地。
倘若这么好的局势都让他给逃掉了——想到这个人的凶残、强悍和狠毒,孟聚不禁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