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眼睛,虚张声势:“疯丫头,你又来干啥?今天我可没碰你!”
叶龄仙知道他是个绣花草包,也不怵,冷冷道:“马队长和蒋师傅呢,我要见他们,快带我去。”
黄麻子外强中干,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怕叶龄仙再拿剪刀把他给“一剪没”了。嘴上不情不愿,还是带她去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似乎有股中药味。
蒋峥云刚从台上下来,这会儿手上没戏,正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看见叶龄仙,又惊又喜,“小丫头,你还真敢来?”
他这一出声,嗓音又暗又哑,明显是病了。
叶龄仙连忙关切:“蒋师傅,您的嗓子……”
蒋峥云干咳几下,“没大碍,昨天着凉,有些倒嗓。”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马金水走进来,卷着一片嘈杂喧闹。
马队长看见叶龄仙,愣了一下,却没多大意外,“嘿,我就说这小知青,没准真会来吧。”
叶龄仙连忙行礼,能被记住总是好的。
“外面还在闹?”蒋峥云问,“那帮知青,真是倔强啊。”
马金水叹气:“唉,一群小年轻,心高气傲,非要挑战咱们这些老戏霸,比谁唱得好。”
他又朝叶龄仙摊手,“看吧,不是我们不让你唱,今天情况特殊,有知青来‘踢馆’,我们没工夫管你。你还是下个月再来吧。”
叶龄仙急了:“哪来的知青,这么嚣张?跟你们唱对台戏,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也是,龙虎班的金字招牌,可不就是演活了关羽的“红脸王”关长生嘛。
马金水又笑又气,晃着脑袋,说起前因后果。
原来,今年的劳动节集会,不仅吸引了东、南、西、北的老戏班,就连隔壁省的建设兵团,也派了一只文宣队来参加。
这支文宣队,成员以知青为主,多数来自曲艺学校,现代戏唱得不错,在临近几个省城小有名气。
这帮知青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听说红丰镇周边有几个戏班搞得好,一直想来切磋切磋。这次,他们提前三天,就开着军卡赶来了。
事关戏曲重镇的荣辱,传统艺人当然不能输,至少不能让一帮毛头小辈比下去。
东南西北几个戏班,作为本派唱腔的中流砥柱,平时内斗得厉害,互相看不顺眼。今天却空前团结,一个个派出主力,上去打车轮战。
双方一左一右,一东一西,各支一个台子,同时开锣,同时开唱。
谁好谁孬,数数两边的观众就知道,老百姓会用脚投票。
论实力,那些艺校出来的知青,肯定唱不过民间老艺人,后者可是走南“唱”北大半辈子的。
可知青们偏偏厉害在,人多,有工资,豪横得很。光是唱戏用的布景、乐器,就拉来了一车。
他们的道具是新的,演出服装也是新的,就连唱《娘子军》用的道具枪,都是一比一高仿,逼真得不行。
除了华丽的舞台、崭新的行头,人家唱戏用的音响功放,也是碾压级的。话筒一响,十里开外都能听见,严重干扰对手。
这么一对比,龙虎班的戏台就显得老土了。
老戏骨们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就连蒋峥云都撑着病嗓,上去唱了两段。只是一下台,嗓子就彻底哑了。
尽管这样,旧瓶还是不敌新酒。
一成不变的曲目、老套的服化道,让观众渐渐一边倒,都跑去看知青们的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