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名同恶帮的兄弟围绕着他,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另二十余名,看情形,躺下来的,都不像是活人了。
尤道元脚步不停地移动,他喘息粗浊而急促,双目圆睁如铃,死盯着围绕他团团打转的二十余名敌人——
怀中的孩子虽在这样险恶的情况里,却没有哭叫一声,只是空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懵懵地体会着这似知非知的惊恐,孩子紧贴在尤道元的胸前,尤道元狂烈的心跳声应合着孩子的心跳,恍惚中,他们宛若连成了一体……
皮盾旋飞起来,淡红的光泽闪漾于盾面,仿似一朵朵硕大的赤菇,又如一双双滚动的车轮,而尖矛大斧的挥斩劈刺,寒芒锐气就布成一面罗网了。
尤道元暴掠七步,大砍刀划过一道半弧,两颗蒙着脸的人头已骨碌碌抛上天空,他躲过背后劈来的三斧,斜肩回身,刀由下起,又有一个同恶帮的伙计被开了膛!
当瘰疬的肠脏刚刚拖泻地下,他刀出如电,“嘭”“嘭”声响中已击翻五面皮盾,镝锋打横,三名悍敌的咽喉同时绽裂!
不错,网破了,一条人影便在这时由火光中飞来,这人手中用的兵器不是皮盾,也不是尖矛斧,而是一柄长剑,一柄尾芒流烁盈尺,青森森的长剑。
剑尖从尤道元的头顶闪过,他弓背曲腰倒挂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抹,又像流星一样电掣般直射而来。
刀花骤起,有如白莲交叠,于刹那间涌现浮沉,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里,长剑斜荡,刀锋却已透穿一面皮盾,把那执后者活活钉死于盾后!
又有两条人影大鸟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动下,亦可看出这两个人的手中家伙亦不是皮盾与尖矛斧,他们一个挥舞着流星锤,另一个举着红缨枪,显然是同恶帮的高手来增援了!
尤道元猛然一个虎扑冲上,欲在扑腾的须臾贴窜于地,大砍刀掀起冷芒如波,又似砸地铺起一面光毡,九只人脚,立刻飞弹向九个不同的方位——其中一位躲得快,好歹保住了一只脚。
包围的阵形已经凌乱,这五个人一倒,缺口顿现,尤道元刀展如风,面容狰狞若鬼,人刀相连,势同莽牛破笼,锐不可当地突围而出!
后面,同恶帮的人马叫嚣不歇,纷纷尾随追来,但翠云阁之内火光明灭,翠云阁之外却山岳阴沉,熊熊的焰苗照红了半边天,也有它照不到的峭壁绝崖——夜色晦迷下,尤道元早已鸿飞冥冥,不见踪迹了。
破落的山神庙里,凄迷黝暗,更有一股腐晦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尤道元和孩子面对面地盘坐着,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稀微的星火透过屋顶的隙缝,模糊地映印出孩子的面形,这是一个眉目不算清秀又白而胖的孩子,看上去很平常,他静静地坐在那儿,落寞中带着有所醒悟的哀伤。
星星火花也照映着尤道元的容颜,容颜上却是一片萧索沉痛,他默默地注视着孩子,心中一阵阵宛如刀绞。
山风自残缺的门窗间吹拂进来,扬起神案上碎絮般的布幔,孩子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尤道元除了一袭紧身衣,未穿外衫,他只有疼惜地伸手轻按着孩子圆润的肩头,似乎想藉自己手心的一点温热,带给孩子多少暖意。
孩子用自己的一双小手叠放在尤道元的手背上,清澈的双眼里蕴满了真挚的亲切,尤道元鼻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强自抑制着情绪上的波动,他用另一双手托起孩子的下颔,低沉地开口道:
“少清,饿不饿,冷不冷?”
孩子轻轻点头,却春体人意地道:
“等天亮就有馍镆吃了,天亮了叔叔也可以给我买彩衫……”
尤道元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毅地笑道:
“对,少清乖,少清是天下最乖的孩子,现在是在山里,找不着地方买吃的穿的,只要等到天亮,我们下了山,少清要什么叔叔都给你买……”
少清乖巧地道:
“天一亮,那么多坏人也都走了,是不是,叔叔?”
尤道元艰涩地道:
“不用等天亮,那些天打雷劈的恶毒畜牲就会撤走,他们全是些妖魔邪崇,见不得日头!”
沉默了片刻,少清又忧戚地道:
“叔叔,我参我娘……不会被那些坏人抓去吧?”
尤道元的一颗心猛往下坠,赶忙安慰着孩子:
“你可别瞎猜疑,少清,你不想想,你爹是我们翠云阁的庄主,武林中响当当的大豪,功夫奇等,谁敢来抓你爹?再说你娘也有一身好本事,等闲人物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夫妻联手,威力无匹,包管不会有事。”
少清任仲地道:
“那,爹和娘怎么不来找我们?”
尤道元苦笑道:
“不是不来找我们,大概是一时找不着我们,少清,飞云山庄的范围很大,我们如今又在山上,天还黑着,叫你爹娘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