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上旬,我和李珍前往北京,参加第二届光热发电高峰论坛。
我读高中时,曾经心心念念去北京上大学。七岁时,小姑曾带我去过一次北京,年深日久,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早已模糊,但初见大都市的欢喜和震撼却在心底久久盘桓。
那时年少倔强,压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为了填志愿的事儿和爸妈闹得很僵。高考志愿表填好后,我往家里打电话,爸妈不在家,电话是姥姥接的。
“姥姥,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姥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她去遛门了,你晚上再打过来。”
“哦,那你跟她说,我去交志愿表了。”
“竹子啊……”姥姥有些欲言又止,“我听你妈说,你想去北京?北京那么远,要坐好长时间的火车吧,你走那么远干吗?以后来家多难哪。”
我柔声安慰:“没有多远,坐火车一夜就到了呀。如果去近的地方读大学,来回路上还要耽误白天的时间,你说是不是?”
姥姥叹了口气:“你妈不舍得你啊!今天中午吃饭说着说着就哭了,你选个近点儿的地方好不好?”
我鼻子刷地酸了,应了声,慌忙挂了电话。
后来我去了南京,入学第一天在宿舍里遇到北京女孩肖笑颜时,我、简夕以及董意意都非常吃惊地问她:“你好好的天子脚下不待,跑到南京来干吗?”
她明显也后悔了:“被班主任怂恿的,往外地报,脑子发热啊!哎呀,我的长途电话费啊……”
大一伊始,在我每个月发愁着怎么耗掉动感地带的四百条免费短信时,肖笑颜正节衣缩食地囤积电话卡、绞尽脑汁地拼凑短信套餐。
彼时肖笑颜和高中的初恋男友正浓情蜜意、难舍难分,抓住课堂和课下的一切间隙打电话发短信。宿舍里的电话正好放在她桌子上,我们其他三个人想使用时,都会自觉主动地向她请示,得到批复后速战速决,以免害她和情郎中断联络。遇到二人实在如胶似漆,一个再见半个小时再不完的状况,我们只好跑到对面宿舍借用。
后来,肖笑颜和初恋分手,断断续续谈了很多次恋爱,有几次受伤颇深,也因此比较理解我那时的状态。因为袁更新的事情,董意意心中不快,我们宿舍一度分化成两派,简夕是我的坚硬后盾,肖笑颜和董意意关系较亲近,我和简夕说起与袁更新有关的事情,都会自发地跑到阳台上,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有天晚上,我们在阳台上聊到很晚。进屋时已经熄灯,董意意还在卫生间,肖笑颜原本对着电脑屏幕端坐着,突然转过身来看我,犹豫而委屈:“竹子,咱以后能不能别这样了,躲着避着,我心里不好受。”
这个深情又花心、傻气又明白的姑娘,上次来北京行程匆忙,没来得及多做安排。此番前来,我得去见见她。
一览众山小,须得凌绝顶。收获喜悦前,总得付出那么一点代价,这个道理我自桂林之行后便心有戚戚地信奉着。此次和老友相聚,我也做足了事前被虐的打算。
果不其然,本届光热发电论坛上,有一位发言嘉宾器宇轩昂地用超音速讲解了槽式及塔式太阳能热发电技术,翻得我口吐白沫、眼冒金光。我哀哀地仰视天花板,心里翻滚着一个强烈的渴望:命运啊,您若真无所不能,能上讲台帮我扼住他的咽喉吗?
散了会,李珍姐已经累瘫了,气若游丝,满面忧伤:“竹子你说,他把我们翻译当神马?”
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空气牌复读机,复读机中的战斗机……”
会议闭幕是周五,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我拎着行李入住了雍和宫附近的青年旅社。自己在周围闲逛了一圈,然后坐地铁转公交,买票进了故宫。
十一月的北京,气温已经下降至一位数。我裹着薄外套,穿行于纵横交错的巷道,时有冷风袭来,让人不由浑身寒颤。脑子里瞬间都是《步步惊心》结尾处,若曦困在紫禁城里如履薄冰般度日的场景,感慨伤怀的同时又忍不住庆幸,还好,我是不会触电穿越的现代青年。
故宫里逛了一整天,出来时已经两脚发麻。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我匆匆赶回住处,洗澡上床,一觉香甜。
周日的早上,我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在前台,然后出门去会朋友。肖笑颜在一家网络公司的编辑部工作,周日早上需要值班,嘱咐我自己先去玩。我于是联系了唐燕,大学时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
唐燕和我都是安徽人,风趣幽默,是个温暖而讨人喜欢的姑娘。大学前三年,我们的交集并不多,到大四的上学期,因为一起备战考研,才渐渐熟悉起来。第一年报考复旦失败之后,她又坚持了一年,最终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
我们约在北京大学的校门口碰面,她到的早,远远地冲我招手,待走到近前便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哎呀,小妞,你比在香港胖了嘛。”
我冷汗:“大姐,有你这样见面就夸人的吗?”
她嘿嘿笑:“我说实话啊,我看到你在香港那会儿的照片,瘦得姐都心疼了。”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嗯,我也说实话,你……”我故意拖长了音,“瘦了。”
身材圆润的唐燕同志最爱听的就是这句了,她雀跃起来,拽着我的手臂,双眼放光:“真的吗?没骗我?”